接下来几天连续大雨,丁禹一直在医院里守着章校长。
为了让章校长安心休养,他特地要了间单人病房,方便梁倩菱和豆豆一起住在里面。
贴心话说了千万句,章校长的情绪始终不见好转。
“你回家吧,我和豆豆留下来就可以。”梁倩菱把丁禹拉到走廊里,低低地吩咐他说。
“那不行,大人小孩都要你照顾,怎么吃得消?”
望着男人笨手笨脚的样子,梁倩菱白了他一眼,往丈夫心口捶了一拳埋怨道:“你傻呀,这种事,你个大男人杵在这里派得上什么用场?”
“我……”
“我什么我?你留下来只会碍事,晚上过来陪我们说说话就可以了。”
“那你们怎么吃饭?”
急得丁禹一个劲地挠脑袋。
其实吃饭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一天三顿,周建军每天都会按时送过来。
是他二叔周洪喜特别关照的。
梁倩菱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心细如发,早就看出其中门道。
问丁禹什么时候学会修机器的。
丁禹支支吾吾,重生的事情万万不能提起。
于是他随便编了个瞎话,说小时候父亲逼着他学外语,还和他一起修过自行车和钟表。
这次碰巧看懂了说明书,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步骤,自然而然就把机器修好了。
“那你以后更要好好学习,我们娘儿俩、还有章妈妈的幸福全靠你了。”
她从小包里抽出三张大团结,让丁禹去书店买外文字典和参考书。
顺便把周建军一直惦记、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提了出来,说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说到做到,糊盒机的事情抓紧落实。
“放心吧,糊盒机已经有了初步方案。豆豆和章妈妈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周厂长。”
那天周洪喜取了一千块钱,连同装钱的帆布包一起留给了丁禹。
丁禹写借条给他,周建军差点急眼。
交完豆豆的医药费,丁禹把剩下来的钱,还有章校长的旧木盒统统交给梁倩菱保管。
隔天下午买了糕点去找俞医生,护士说俞医生这几天没来上班。
估计夜班之后调休,丁禹和梁倩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医院这边就要辛苦你了,我现在去鸿兴印刷厂,帮老周解决问题,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从医院出来,丁禹顺道去派出所打听案情进展。
负责这件案子的就是那天送章校长去医院的两名警察,年纪大的是刑警官,脾气暴躁的警察名叫陈忠良。
看到丁禹进来,陈忠良虎着脸,好像吃足了火药,对丁禹一万个不待见。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紫棠脸,两鬓斑白,额头上沟壑纵横。
其实陈忠良只有三十六岁,比章校长还要小一年。
这家伙六七年参加南境援助战争,回国后驻守边防,在西疆一呆十四年,今年年初刚刚复员分配到地方警察局。
属于一点就着的爆脾气,在所里只有老邢劝得住他。
“刑警官,麻烦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通知你做什么?充其量也就是个假儿子。”
目睹章校长受害时的惨状,陈忠良恨得牙痒痒的。
他发誓要抓住歹徒绳之以法,可惜接连大雨,案发现场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关你屁事,从现在起,她就是我亲娘。”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听到陈忠良的冷言冷语,丁禹立马梗着脖子和他对峙起来。
“亲娘怎么了?亲娘就可以让她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陈忠良拍桌子又想动手。
“都别说了。出了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过。破案抓坏人是我们警察的份内事,为了安全起见,小丁你不许胡来。”老邢拉开陈忠良,挡在两个人中间打圆场。
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近线索,丁禹强忍怒气接着问:“豆制品厂那个报案的人呢?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这个不需要你来过问。”
陈忠良丝毫不讲情面,要不是老邢劝阻及时,两个人又要针尖对麦芒争吵起来。
好说歹说劝走丁禹,陈忠良还在背后骂骂咧咧。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丁禹抱有很深的成见,说出来的话就像钢针扎在丁禹的心窝里。
不过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不是为了豆豆的医药费,章妈妈怎么可能天不亮,冒着大雨抄近路往娘家赶?
“都怪我,应该阻止她,都是我害的。”
拳头砸在青砖墙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
幸好周建军开着摩托车赶过来,看见丁禹发狠,赶忙跳过来拉住他。
“怎么了兄弟?墙壁碍你事啦?”
“不要你管。千刀万剐的畜生,不将你抽筋扒皮,我丁禹誓不为人。”甩开他的手,丁禹顶在墙壁上狠狠地骂道。
“报案的那个人上吊死了。”
“什么?”
“就是你妈……你妈那个……豆制品厂报案的人挂在歪脖子树上死掉了。”
周建军语无伦次,这几天丁禹魂不守舍,一心想要抓住伤害章妈妈的人。为此他特地动用关系,总算打听到了报案人的家庭住址。
本想找那个人好好问问,哪知道今天早上找到豆制品厂,厂里人说那个报案的人昨天凌晨在上班路上自杀死掉了。
“在哪里?带我去看。”丁禹大吼。
周建军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昨天早上出的警,老邢他们没有告诉你么?怀疑是谋杀,但是找不到证据。他们家正在办丧事呢,挺可怜的,老婆是个瘫子,儿子刚上一年级。”
丁禹的脑袋都快炸开了,跳上摩托车让周建军带路。孤北村属于友新大队管辖,就在孤山北坡山脚下。
摩托车开到村子口,听到哔哩吧啦的唢呐声。
“我的秀琴哎,你怎么这么傻哟?德泉前脚走,咋就丢下铁生不管了嘞?”
几个缠着白布的妇女跪在地上,扶着两口薄皮棺材哭得死去活来。
棺材边上跪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
那男孩一声不吭,傻愣愣地望着哭泣的相邻们,好像周围凄惨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直到丁禹出现,小男孩仰起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丁禹永远无法忘怀,说不清是仇恨还是冷漠,就象两把钢刀,交叉着扎在他的心里。
小男孩名叫铁生,报案的人是他父亲顾德泉。母亲常年瘫痪在床,家里家外全靠顾德泉一个人撑着。
昨天夜里,瘫痪的妻子喝光两瓶农药,趴在丈夫的棺材板上自杀了。
一夜之间双亲尽丧,丁禹不忍直视。
那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医院里的,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昏昏沉沉。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问梁倩菱:“那孩子怪可怜的,我想收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