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住呼吸。
丁禹把一大摞轧好刀线的纸盒子推到传送带前面,示意周洪喜摁下启动开关。
那个年代很多配件市场上买不到,加上时间紧迫,丁禹设计的糊盒机比较简单。
就是马达带动循环输送装置,轧好刀线的纸盒子采用双工位人工装填,机头部分具备锥度导向和宽度调节功能,可以根据纸盒大小进行糊盒位置和涂胶宽度的调整。
流水工作台按照十工位设置,左右分别设置五个工位。
两名工人在进纸台上送料,轧好刀线的盒子进入锥度槽自动导向前行,涂胶轮和压合轮按照设定好的宽度循环涂胶。
经过涂胶轮和压合轮的纸盒传送至各工位,工位上的工人负责收取就行。
收取下来的纸盒子二十个一组,运送至另一台层压设备上再次压合,让胶水达到再次固化。
最后抽检捆包。
这么算下来,基本上一秒钟就能糊好一只盒子,工人们坐在工位上负责收取,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
最关键的,是工作场所整齐有序,工人们干起活来有条不紊。
“嗨哎,牛啊,比手工糊快多了哎。”
“必须的,你听声音,哒哒哒哒哒……小鸡啄米似的。”
“到底是文化人,随便想个辙,顶我们累死累活一整天。”
“谁说不是?终于可以正常上下班了。”
“咯咯咯,婶子想男人了吧?”
“去你的,你才离不开男人。”
工人们七嘴八舌,负责送料的两名女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一开始她们担心送进去的盒子被胶辊压坏,后来手里动作熟练了,闭着眼睛都不会卡住。
“牛,这下老子放心了。”
周洪喜撸着秃脑门子嘀咕了一句。
正好被丁禹听到,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说:“原来周厂长不相信我呀?还是建军跟我贴心。”
“那小子说什么了?”
“说您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里藏着掖着的弯弯绕多了去。”
“死崽子,回头抽他。”
周洪喜急眼了,赶巧周建军跑进来,听到他二叔发火,拉着周洪喜的胳膊问:“哟,糊盒机上马啦?老头跟谁急呢?”
“跟你急。”
甩手一个大头皮,抽得周建军一愣一愣的。
丁禹笑呵呵地把周建军拢到身后,弯腰瞄着糊盒机看了一会儿说:“机器算是弄好了,还得好好合计一下。按照现在的速度,每小时能出三千只左右,双工位就是六千只。八小时工作制,去掉吃饭和休息时间,一台机按四万只计算。工人两班倒,一天七到八万只没有问题。那么再做一台糊盒机就可以满足客户的出货要求,就是工人数量可能稍有不够。”
“回头招他十个人来。”周建军学着他二叔的模样,大手一挥。
“两台不够,大不了三班倒,再做三台。”
周洪喜冷不丁吼了一嗓子。
周建军挠着后脑勺,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二叔:“要那么多糊盒机干嘛?一台按七万算,四台至少二十八万。”
“老厂长英明啊,姜是老的辣,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丁禹赞道。
周建军问他为什么,丁禹告诉他说:“你想啊,鸿兴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施旺你的订单总量,鸿兴占到了几分之几?”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周建军恍然大悟。
学着他二叔的模样,大手一挥喊道:“原来这么回事,奶奶的张志勇,二叔说得对,再做三台。”
旋即他回过味来,扶着糊盒机的机头自言自语道:“这么牛的机器,一台得多少钱?做四台的话,万一以后换盒型了怎么办?”
“这个无需多虑,连层压设备,一套四百块钱不到。四台的话,总价在一千六百块钱左右。至于盒型,只要不是异形盒都可以调节。”
“那我就放心了……”周建军托着下巴,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周洪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好的设备,四百块钱就能做好一套?
他拉着丁禹的手说:“小丁,咱爷儿俩虽然接触的时日不多,在你周叔眼里,你跟建军和雪薇没有两样。可不能往里面垫钱啊,等天亮了,我再从公账上拨两千给你。”
吓得丁禹打了个冷战:“周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还差您一千二百块钱呢,就算我有往里面垫钱的心,那也垫不出来呀。”
一句话说得周建军跳了起来,冲着丁禹的肩膀上重重一拳:“叽叽歪歪有完没完了?什么一千二?那是我二叔给他孙女的。”
“你少来。”丁禹把周建军拱到一边。
周洪喜乐呵呵地拍了拍丁禹的肩膀:“行,周叔我什么都不说了,这份情老头子记在心里,有困难你要跟我讲。”
拉着丁禹去厂长室喝茶,胖阿姨端着两盘菜和一壶老酒走了进来。
丁禹连连摆手,说家里有事,还要回家熬豆子。
“熬豆子?”胖阿姨的脸上现出惊讶的身上。
“光靠倩菱做外发加工不行,我想弄点新型饮料,去电影院边上试试销路。”
丁禹实话实说。
周建军抓了块红烧肉丢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埋怨丁禹,说放着这么好的鸿兴印刷厂不干,非要抛头露面,做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商贩。
周洪喜拿眼睛瞪他,周建军这才闭上了嘴。
“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周叔不勉强。不过我把话撂在这里,鸿兴印刷厂就是你们哥儿俩的根据地,小禹你要是回来,周叔我随时让位。”
称呼变得真快,一下子从小丁变成了小禹。
听得丁禹心里面热乎乎的,真后悔上一世交友不慎。如果能认识这一对叔侄,肯定不至于家破人亡。
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人总是要等到坏事发生之后,才知道追悔莫及。
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次重生就是最好的后悔药。
老天爷如此厚待于我,我丁禹要是做不出个名堂来,还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周叔,我还是那个意思,鸿兴厂就是我的家,不管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让建军过来报个信就行。”
“好吧,老话说得好,人各有志,不能强留。你小子是诚心不让我吃饭呐,走,我陪你一起熬豆子去。”
周建军又往嘴巴里塞了两只油面筋塞肉,发动摩托车,让丁禹上来。
一路上可把丁禹累坏了,两天一宿没合眼,就算是铁打的罗汉也吃不消。
幸亏有周建军,要不然还真熬不了豆子。
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周建军蹲在院子里,正在招呼四胖吃绿豆。
“兔崽子,这是做冰沙用的呀。”
“哟哟哟,瞧把你急得。四胖别理他,味道还不错,咱们接着来。”
“建军哥,我们还是别吃吧,再吃都要吃没了。”
四胖嘟囔着嘴,趴在放冰块的冷藏箱上傻愣愣地望着丁禹。
一大锅绿豆成了他们俩的早餐,还好家里有煤球炉子,也有灶台,灶台上的红豆炖得香喷喷的。
胡乱洗了把脸,丁禹把昨天买的配件和姜毛多焊的不锈钢桶取出来,用最快的速度装配好碎冰机。
“小禹哥,这个东西真管用吗?”四胖咬着食指,蹲在旁边学手艺。
“能管什么用?还是直接吃有嚼劲。”周建军撸着肚皮打饱嗝儿,坐在小竹椅上唱反调。
丁禹冷哼一声:“你们俩等着看好了,要不是被馋老呸偷吃掉大半锅,今天赚个三五十块钱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