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常胜巷八大金刚

第二天又是星期天。

上午照常出摊,而且增加了好几个品种。

除了赤豆冰、绿豆冰和西瓜杯之外,还有梨沙、青苹果桔子双色杯和香蕉糊黑米冰。

你不是不许我们出摊吗?老子不信这个邪。

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大姑娘小媳妇,还有拖家带口逛商场的中年人。

那时候计划生育刚开始实行没几年,七八岁往上的孩子基本上都有兄弟姐妹。

只要有一个孩子闹着要吃,其他孩子们立马吊住父母的手指头不肯往前走。

往往一买就是三五杯,排队买冰沙的人络绎不绝。

忙过一阵子,客流量忽然变小了,没多久,丁禹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卖冰冻水的老板从中捣鬼,把冰冻水降到五分钱一杯,好多人过去买他的冰冻水了。

不光降价,那个老板时不时从窗口里探出头,冲着冰沙摊咬牙切齿。

“小禹哥,冰冻水降到五分钱一杯,我们还卖两毛钱一杯吗?”

四胖心虚得一逼,一边摇冰沙一边压低声音问丁禹。

同等质量比价格,同等价格比质量。

丁禹对自己做的冰沙信心十足,这可不是随便弄块冰就可以做出来的,是他上辈子浪·荡江湖磨出来的真本领。

那年头日子不好过,离开伤心地,他睡过桥洞,捡过硬纸板,跟狗抢过馒头。

给人排队买火车票,在公墓看坟头打零工,工地上搬砖更是少不了。

锯钢筋、打木桩、推小车送水泥,什么没干过?

后来工头跑路拿不到钱,丁禹饿得差不多要死了,被一个好心大婶收留,传了他一手做冰沙和卤菜的真本事。

冰沙只是开个头,过几天事情理顺了,招点人把卤菜店开出来,让老婆大人变成名副其实的老板娘。

“说什么呢四胖?冰冻水跟咱们的冰沙能有可比性吗?那玩意儿喝多了拉肚子,说白了就是凉白开。”

“就是,冰沙里面有红豆绿豆,还有西瓜桔子苹果汁。一辈子忘不掉的美味,能跟白开水比吗?”

清亮的女声从人群背后穿透进来,乔百合挎着强哥的胳膊挥手喊道。

“哈哈哈,让强哥和百合姐见笑了。四胖,给强哥和百合姐每种弄一杯。”

“不了,给我们一人一个梨汁杯就行,待会跟人茬歌,嗓子冻住唱不出来。”

乔百合从人群后面挤·进来。

安排好排在前面的顾客,丁禹顺手把两只梨汁杯塞到乔百合手里。

“茬歌咋回事?”他顺口问了一句。

乔百合掏出一块六,扔到零钱箱子里,回头指了指强哥背上的吉他说:“就是比赛唱歌,刀条手下抢了我们家老七的女朋友,约好在这儿解决问题。”

又是“刀条”。

本以为乔百合他们只是普通的待业青年,没想到这帮人也是混社会的。

“解决问题”是小混混嘴里的行话,具体解决问题的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文斗,另一种就是武打。

很明显,茬歌属于文斗系列。谁的歌唱得好,谁的歌唱得多就是赢家。

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茬歌的,丁禹跟排队买冰沙的顾客们再三打招呼,先做了六杯梨汁冰沙给强哥的手下。

“谢了,茬完歌再来叨扰。”

强哥站在人群后面,冲着丁禹拱了拱手。

霸气侧漏,言谈举止跟他的容貌完全配不上对。这么冰雕玉琢的小白脸竟然敢跟刀条的手下作对,丁禹不由得多看了强哥几眼。

“疤瘌眼的人过来了。”

强哥的手下吼了一嗓子,乔百合一挥手,招呼弟兄们迎了上去。

茬歌战场设在光华电影院门口,上次强哥坐在那里弹吉他的地方。

只不过上次坐过的地方被另一帮小青年占领了,那帮人约莫十来个,穿着海魂短袖衫,清一色的黄军裤,骑着自行车绕住泡桐树转圈圈。

“都给我放精神点,今天主场作战,谁给我弄输了,以后别想在吊桥头地面上混。”

看到强哥过来,为首留长发的小青年大手一挥,扯着雌鸡喉咙吼了一嗓子。

他怀里搂着个十七八岁的麻花辫大姑娘,看样子就是这次问题产生的源头。

“疤瘌哥瞧好吧,论茬歌咱们没输过。他们老大范强五音不全,会唱个屁的歌。除了能打,没听说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

一句话听得丁禹好奇心大起。

长头发的小青年应该就是疤瘌眼,他手下竟然说强哥是个能打的主?

怎么看怎么不像啊,细·皮·嫩·肉,唇红齿白,除了个子稍微高点,看不出其他特别之处。

“不知道了吧?这个范强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他像个白面书生,打起架来不要命。据说是最近崛起的一股新势力,连南门地主都要竖起大拇哥的人。”

周建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了把绸子面的铁骨扇,装模作样扇了几下。

“知道得不少啊,以前也是混社会的吧?”丁禹递给他一杯橘子冰。

周建军合拢铁骨扇,在丁禹肩膀上敲了两下说:“想我周建军,堂堂鸿兴印刷厂的业务副厂长,能跟这帮愣小子混在一起吗?”

他没有去接橘子冰沙,原地转了个圈,用扇子骨拨开丁禹的手,指了指已经开始茬歌的两帮人说:“以前不懂事,跟着南门地主混了小半年,后来不是我二叔承包厂子了吗?被他请过去负责业务。”

“被你二叔抓回去的吧,估计没少挨揍。”

周建军脸一红,用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尴尬,他说:“哈哈哈,就我周建军,放到哪里都是人才。好了不说了,他们已经开始,估摸着范强要输。”

“从哪里看出来范强要输?”

别看在跟周建军闲聊,其实丁禹一直在听。两队人马半斤八两,都属于五音不全,扯着嗓子乱喊乱叫的水平。

“你傻呀,范强这边总共八大金刚,除了乔百合唱了一首知识青年下乡忙,连范强都吼完两首了。你再看看人家,疤瘌眼后面戴蛤蟆镜的小子,他是萍花会堂驻场的独唱演员。”

果然不出周建军所料,他这里话音刚落,疤瘌眼的手下立马嚷嚷开了。

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小青年从疤瘌眼身边跳出来,指着刚唱完的范强说:“姓范的,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们八个人已经唱完第二轮,我们这里还有王牌没有放出来呢。”

“放屁,人多怎么了?管你千军万马,常胜巷八大金刚永远都是八个人。”乔百合是个暴脾气,跳到对方面前,戳着那个小青年的鼻子骂道。

那个小青年瞄了一眼靠在自行车书包架上的范强,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避过乔百合的手指回骂道:“乔百合,别人怕你,我们疤瘌哥可不怕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再敢拿手指头戳我,别怪疤瘌哥对你不客气。”

那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滑头。口口声声把老大疤瘌眼抬在前面,明显是怕乔百合把账记到他的头上。

“范强,认栽吧。以后小麻花是我疤瘌眼的女朋友,让你们家老七老实点。”

“放屁!”范强身后跳出一名手下,梳着小分头,浑身上下就跟抹了层奶油似的。他满脸通红,眼睛里仿佛就要喷出火来,撸袖子直接冲上去干架。

“老七。”

范强低喝一声。

至始至终,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那名跳出去的奶油小生立马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这个范强行啊,手下人对他服服帖帖。”

丁禹凑到周建军跟前,低低地说了一句。

周建军仰面长笑:“南门地主都要竖大拇哥的人,还能约束不住自己的手下么?”

“别废话了,范强!我们双方各派一个人出来,三首歌决一生死!”

就听疤瘌眼吼了一嗓子,站在他身后的蛤蟆镜慢悠悠地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