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吃完午饭,丁禹把事先准备好的两只大冷藏箱绑到自行车后座上。
说是冷藏箱,其实就是糖果冷饮厂借给四胖放冰块的木箱子。
外面是老桑木,里面裹着两层厚厚的棉被。
可别小看了这种简陋的周转箱,在科技不发达的八十年代初期,用这种办法储存冰镇食物最可靠了。
一边八只,十六只热水瓶将两只冷藏箱挤得满满的。是丁禹出了钱临时从老虎灶上租来的,里面全是调配好的奶茶。
“我走了,记得刚才答应的事。”
临走前,丁禹特地提醒梁倩菱。梁倩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丁禹答应过什么事。
急得丁禹抓耳挠腮:“就你刚才在厨房里答应过的,晚上等我的那件事。”
“死丁禹,就知道没按好心。”
羞得梁倩菱满脸通红,抡起小粉拳,照着丁禹的肩膀一个劲地捶。
“梁姨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铁生从院子里跑出来,揪住梁倩菱的裙摆焦急地问。
梁倩菱更加羞羞了,捂住铁生的眼睛说:“别理他,你丁叔叔不是好人。”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你就不是好人,不许欺负梁姨。”
铁生冲过来,抓住丁禹的手张口就咬。
“这孩子,养不家了还?谁给你买的链条枪?怎么尽帮着别人呐?”
“梁姨不是别人。”
铁生的小脸憋得通红。
不可理喻,丁禹丢下两句场面话,踩着自行车,灰溜溜地离开。
“傻孩子,以后不能咬你丁叔叔啦,他会伤心的。”
梁倩菱把孩子搂到怀里,她手搭凉棚,望着男人的背影在街角消失,心里面热乎乎的。
这鸟天越来越热,骑在自行车上还能有点儿风,只要停下来,豆大的汗珠子立马顺着脖子往下淌。
丁禹不敢歇,一口气骑到光华电影院门口,让四胖赶紧弄杯冰沙给他解解暑。
“小禹哥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给我送冰沙啦?”
“跟你没关系,赶紧摇两锅冰花给我。”
“摇那么多冰花干嘛?摇多了卖不掉,要化掉的呀。”
四胖急眼了,丁禹再三叮嘱,来一个客户摇一杯,因为冰花在炎热的气温下不容易保存。
如果时间久了,即使不化成水,也会变得不新鲜,影响食客口感。
“让你摇你就摇,废话怎么这么多?”
丁禹吼了一句,四胖总算变老实了,凿了两大块冰开始摇冰花。
没多久摇好两大锅,丁禹让他把冰花搬到冰冻水店里去。
“啥?小禹哥你脑子进水啦?”
“进你个大头鬼,不给你找个竞争对手,你小子以为天天大年夜了。”
甩手一个大头皮,丁禹调转车头,让四胖端着钢盅锅子跟他走。
正是中午最热的时间段,街上人不多,卖冰冻水的窗口门可罗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邵光彪迷瞪着眼睛躺在藤榻上吹电风扇,一只手搭着紫砂壶唱小曲。
冷不防听到窗台上一声响,以为顾客上门,乐得他满脸笑容坐了起来。
哪知道从窗口探进来的是丁禹的脑袋,吓得他“镚儿”一声跳了起来。
“你……想干嘛?”
“挑你发财,快开门。”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喊……人弄你。”
急得他满头大汗,握着紫砂壶原地转圈圈。
要了命,被他堵在店里那还了得?这种不要命的主,连玉牙子都拿他没办法。
丁禹正想解释,四胖气喘吁吁跑过来,把两只大铝锅往窗台上一顿,极不情愿地骂了一句:“天天大年夜,大年夜遇到个大头鬼。”
“小子,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我不怕你们,只要喊一嗓子,附近都是玉牙子的人。”
“得了吧老小子,你儿子女儿不是缺学费吗?老子给你开条财路。”
丁禹停好自行车,掀开冷藏箱的盖子让邵光彪看。邵光彪拿紫砂壶挡着脸,透过窗口往外面看了一眼。
“这是啥东西?你们不会挖坑害我吧?”
“老小子给句痛快话,想给你儿子女儿攒学费的话,马上开门滚出来。”
丁禹拍着窗台高声吼道。
邵光彪犹豫不决,握着紫砂壶在店里面来回转悠,后来一跺脚,找了把菜刀拎在手里跑出来。
这家伙警惕性够高的,离着丁禹两三米远,让丁禹把冷藏箱打开。
“小禹哥我们走吧,人家以为我们害他。”
四胖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只知道邵光彪跟吊桥头刀条有关系,前天被刀条的人胖揍一通,吓破了胆,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以为邵光彪拎着菜刀出来拼命,吓得四胖躲在丁禹背后瑟瑟发抖。
“瞧你那怂样,还要不要跟着小禹哥赚大钱了?”丁禹揪住四胖的衣领子把他拖出来,让他滚回去卖冰沙。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拍着冷藏箱的盖板,望着邵光彪不屑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小心眼吗?要不是听你说儿子女儿的学费交不起,老子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你……真不是害我来的?”邵光彪还不相信。
丁禹火了,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菜刀,拍到窗台上,问邵光彪说:“想害你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说,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有半点虚假,老子烧了你的破店。”
吓得邵光彪腿肚子发抖,他撸了把脸无奈地说:“我的小祖宗唉,求求你饶了我吧。这事玉牙子说他管不了,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啦?”
他挨着墙角蹲了下去,哭丧着脸把心里的苦水倒了出来。
原来他和刀条的姐姐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拿到国外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赶巧儿子也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好大学。
开小店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刀条的姐姐在正亚丝织厂做挡车工,一个月工资四十八块三毛五。
家里的存款统统加起来也凑不齐儿女的学费,刀条的姐姐问厂里借了一千块钱。
出国留学需要先付半年学费,没有七八千块钱哪里出得起啊?
现在家里祖屋都卖掉了,刀条到处想办法,总共凑了五千多块。
“留学是好事情,就是费用贵得离谱。你有没有问过你女儿,她为什么非要到国外读书?”
“怎么可能不问?晨晨说啦,人家宇什么航员都在天上遛弯了,我们还在地上骑自行车……”
“你女儿去学什么专业?”
丁禹大惊,打断邵光彪的话头问道。
“航天动力。不知道死老外发什么神经,整出这种稀奇古怪的狗屁玩意儿。晨晨就像着了魔,22岁不找对象,说是要嫁给航天动力。”
“大叔,你女儿是大学生吧?”
丁禹心头狂震,抓住邵光彪的胳膊,不但称呼变了,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去年毕业的,学的自动控制。你说女娃儿读什么书?早点嫁人生孩子该有多好。”
“不不不,大叔您的思想有问题。我丁禹轻易不求人,您女儿的学费能不能让我承担?”
“什么?你想替我女儿交学费?”
邵光彪的眼珠子差点蹦出来,他抓住丁禹的手臂,问丁禹有没有结婚,是不是想娶他女儿。
“大叔您误会,我女儿早就满月了。您女儿是人才啊,我佩服她,想为你们家减轻点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