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奇迹，排出好多黑水之后，苏添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
但是脑子时好时坏，有时候连他自己的亲孙女都认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呀？阿爹不知道我是谁。”
苏娟扶着苏添福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丁禹说你拉倒吧，人不能贪得无厌，现在阿爹可以自己喝粥，跟昨天比起来，你选哪样？
羞得苏娟粉面通红，捶着丁禹的肩膀说：“人家不是高兴坏了吗？又没有贪得无厌。俞大哥，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阿爹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可是有的人呐，不知道俞大哥的本事。俞大哥说要给她放血，急得就像我们要祸害他们亲人似的。”
“小禹你乱说什么呢？”俞天恩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制止丁禹。
实在气愤不过，丁禹把头扭向别处，非常不屑地嘟囔了一句：“我又没有乱说，待会我去跟周建军他二叔讲，俞大哥有救人的本事，是他们自己不要。”
“跟人家好好说呀，我阿爹植物人都被俞大哥治好了，人家没有亲眼看见俞大哥的医术，心里面肯定有顾忌。”
苏娟扶苏添福睡下去，招呼俞天恩和丁禹到客厅里喝茶。
俞天恩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拿着冷毛巾捂嘴巴。他咽了口唾沫说：“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在人家身上，我是被医院开除的医生，而且这么年轻，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哆嗦着尚未完全恢复知觉的嘴唇，俞天恩喝了口水接着说：“苏娟呐，目前你阿爹颅腔里的淤血基本上排出来了，但是饮食要注意，有些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要乱吃。”
这句话让丁禹和苏娟同时大惊，苏娟说没有吃过奇怪的东西，爷爷带到工坊里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而且她和苏添福吃同样的食物，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那就奇怪了，刚才给老爷子行针，病人体内明显有中毒迹象。那根子枯草就是解毒的，最近你们没有吃过平时不常吃的食物吗？”
“没有呀，全是菜市场买的……哦不对，我想起来了，阿爹出事前一天，我炒了蘑菇，是阿爹他们经理从黄天荡采回来的新鲜蘑菇。还有田鸡，也是经理从黄天荡抓回来的。”
“什么样的蘑菇？”俞天恩警觉起来。
“就是那种白口蘑，伞盖上长着黑点点。顾家阿爹不爱吃蘑菇，还被顾家好婆骂了。”
“家里还有那种蘑菇吗？”俞天恩腾地一声站立起来，随后他捂着嘴说：“肯定吃光了，过去这么多天，怎么可能剩得下来。”
“确实没剩下，不过顾家阿爹好婆全都吃了呀。阿爹工坊里的经理也吃过，前些天我去工坊给阿爹请假，经理太太还说蘑菇好吃呢。”
苏娟疑惑不解，好多人吃了没事，怎么轮到阿爹就会出现问题？既然俞天恩提出来，她又不可能不信。
“带我去工坊，现在就去。”俞天恩眉头紧锁，他预感到会有大事发生。从苏添福的症状来看，这种毒素极有可能隐藏在人体内部，随时爆发。
拜托顾家好婆照顾苏添福，苏娟和丁禹带着俞天恩急匆匆往相王弄赶。
相王弄这个地方是吴都城最大的玉石雕刻市场。
当然，这是九十年代之后逐渐发展起来的成果。现在是一九八四年，相王弄的玉雕工坊零零散散，分布在石泉街和相王弄交叉的路口。
石泉街不长，东起福门桥，西至三元坊。
整条街以带城路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相王弄位于石泉东街当中的部分，是一条南北向的小巷子，与石泉东街垂直相交。
吴工玉雕以中小件为主，明清件、仿古件居多。
涉及人物、动物、花鸟、山子、器皿等多种领域。做工精美、富有创意，得以闻名遐迩。
“劲而不悍、柔而不弱、实而不显、巧而不作”，这是吴工玉雕最为显著的特点，和吴都人的脾性最为贴近。
苏添福工作的玉雕工坊坐落在石泉街和相王弄路口，属于起步最早，规模最大的一家。
双开间门脸，大厅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前厅销售区，摆了四张柜台。加工场在后院，从相王弄上的小铁门进去。
苏娟人长得漂亮，苏添福是工坊里的元老级人物，工坊经理特别重视。
听说前阵子从黄天荡带回来的蘑菇有毒，惊得经理浑身一抖。
“不会吧，好多人吃了都没事，我还带回家分给邻居……”
“冉经理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找麻烦，我和邻居们吃了也没事呀。”
望着工坊老板焦急的举动，苏娟赶紧解释。
“是这样的，我怀疑那批蘑菇有问题，想过来证实一下。”
俞天恩是个十足的文人，在工坊老板极度震惊、加上内心忐忑不安的情况下，他的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
刚刚被苏娟安抚下来的经理立马急了，挥舞着手臂，让工坊里吃过蘑菇的人统统出来，他挨着个问那些工人：“你们吃过蘑菇吗？你们中毒了吗？有没有肚子疼？赶紧跟他说。”
“哎呀呀，娟娟你不能这样子的啦。我们家老冉也是好心，特地去黄天荡钓鱼抓田鸡，驮了那么多蘑菇回来，想帮大家改善伙食，怎么还变成投毒犯了？”
工坊经理的爱人从前厅赶过来，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吴地妇女，听说丈夫有散毒的嫌疑，风急火燎过来解释。
“大家听我说一句。”
眼见着苏娟和俞天恩解释不清楚，丁禹站到门口的石阶上高吼一句。
躁动的人群瞬间平静下来，冉经理托着啤酒瓶底似的眼镜，把他老婆拢到身后。
如临大敌，好像随时随地会有人过来把他妻子抓走似的。
“俞大哥是医生，苏添福老爷子的病已经被他治好了！”
“什么？老苏好了？”
“老苏没问题了吗？他不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吗？”
“吹牛，大医院都治不好，别听他们瞎说。”
一语激起千层浪，工坊里的工人们急速交头接耳。苏添福人缘好，前几天出事，工人们都去医院看过。
因为筹集手术费用，工坊里的人专门讨论过。
昨天冉经理还说，老苏是个好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祸事。组织大家捐款，正准备送到苏娟家里去。
“骗你们做啥？我们就是从苏娟家里过来的，苏老爷子刚刚吃完白米粥，已经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了。”
“冉经理，冉太太，各位叔叔伯伯。谢谢你们的关心，丁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拿不出做手术的钱，只能把阿爹带回家静养。今天丁禹哥领俞大哥来，一针下去，我阿爹就醒过来了。”
“我们询问蘑菇不是来找麻烦的，俞大哥怀疑蘑菇里藏着病毒，这个病毒不会马上爆发，但是在我阿爹身上已经出现了。”
苏娟理了理头发，站在丁禹身边哭着说道。
“真有这样的事？”
“哦哟哟，哪得赶紧查呀。”
“就是，会隐藏的病毒那还了得？”
“快快快，听俞医生说。”
众人七嘴八舌，先前剑拔弩张，急于摆脱责任的气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