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的三个人正是燕振国、祁玉和王瘸子。
那天在清水河边,祁玉虽然中箭,但是凡无用手下留情,并没有射▪入太深。
相比于燕振国,祁玉后背上的箭伤反而不怎么碍事。
倒是燕振国后脖颈上被丁禹咬掉一块肉,浸水之后发炎,都快烂到骨头上了。
二人狼狈而逃,在大山里躲了两天,前天夜里在野猪林找到的瘸腿老王。
王瘸子伤得最重,那头雄性大野猪驮着他满山狂跑,脸上身上被荆棘刮刺得体无完肤,大腿上掉了一块肉,被大野猪的獠牙挑割掉的,少说也有七八两。
大热天,苍蝇蚊子多,王瘸子和燕振国伤口发炎,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
燕振国和祁玉不认识路,王瘸子昏昏沉沉,没有他的指点,三个人就像没头苍蝇,在大山里找不到北。
“国哥不对劲啊,荒郊野岭,孤零零就一户人家,会不会遇到死老头?”
祁玉心有余悸,死老头太厉害了,中了枪还能射箭。特别是那最后一箭,洞穿盆口粗的野松树,还能射中大野猪。
简直就是神人。
前几天,有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后背上中了两支箭,竟然没有发炎。
直到在野猪林里找到王瘸子,看见他大腿上的森森白骨,祁玉才明白,死老头只是不想弄出人命而已。
否则以他一箭洞穿松树的本领,十个祁玉也得去阎罗王面前报到。
“让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干嘛?就算被死老头射死,也比趴在山窝子里饿死的强。”
燕振国捂着脖子骂了一句,骂完之后,把手掌凑到鼻子上,臭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干恶心。
这特么太臭了,随便摸摸,手上都是黄脓。
“好吧,我去试试,要是不行,咱嚼点竹根填填肚子。”
祁玉捂着鼻子,往边上挪过去半米多远,两只手撑住地面,像狗一样站起身来。
幸亏小黑狗不在家,不然他连竹篱笆都摸不到。
缓抬脚轻落足,祁玉小心翼翼接近竹门。扒住院门竹框,观察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种了两棵杏花树,靠近东南角的地方有一个竹子搭的茅草凉亭。
正当中一排三间青瓦屋,厨房和正房成丁字形排列,后面有单独的柴房。
正房的屋檐底下挂着好多腊肉,野狍子、野兔子应有尽有,还有七八只红得发紫的野猪腿。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有人在厨房里哼小曲,唱的是阿庆嫂智斗刁德一的沙家浜小调儿。
“麻蛋,这户人家太富裕了。”
使劲吞了几下口水,祁玉蹑手蹑足,顺着篱笆墙往里走。
“小禹啊,大娘弄只水铺鸡蛋给你吃吃。”
小曲儿不唱了,凡大娘在厨房里喊了声。可把祁玉吓坏了,已经到了院子中间,进不得退不了,这可怎么办?
心一横,索性趴到地上,尽量让身体贴紧地面。
厨房和主屋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加上丁禹伤重,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凡大娘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掀开锅盖,在厨房里忙乎起来。
“真特么邪乎,吓唬人不带这么玩的。”
他只顾着心惊胆战,其实连凡大娘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贴紧地面,往前面爬了两三米。祁玉回过头来,没有看到厨房里有人出来,这家伙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不对,小雨是谁?这名字特么的听起来耳熟。”
他壮着胆子站起身,蹑手蹑脚爬到凉亭里,身体贴紧竹竿,踮着脚往里屋看。
西屋是主房,丁禹睡在东边。
东屋原是汝连成的卧室,后来汝连成考上大学,去外地读书,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在处州任上难得回家。
再后来汝连成被打倒,在牛棚里住了几年。事情弄清楚之后并没有官复原职,被组织上安排到五七化工厂劳动第一线。
凡大娘老两口以为儿子会回家住,哪知道汝连成一心扑在事业上,以厂为家,住在化工厂职工宿舍。
从此东边的房子空了出来,丁禹受伤,正好住在里面。
东屋和凉亭之间的距离比较近,借助窗户上的玻璃反光,正好可以看得见凉亭里的情形。
这几天睡在床上实在无聊,利用窗户玻璃看外面的世界,是丁禹唯一的娱乐活动。
隐隐约约听到凡大娘喊他,丁禹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窗户玻璃上。
这一看,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凉亭里怎么有个人?
身材高大,但是丁禹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不是汝连成。
玻璃上的反光不是特别清楚,汝连成不会鬼鬼祟祟,以他的性格做派,即使不是自己家,也不可能如此猥琐。
可以肯定的是,家里遭了贼了。
“娘,帮我拿件衣服进来!”
丁禹忍住疼痛,憋着嗓子喊了一声。
老年人有个很奇怪的地方,他们通常会选择性耳聋。要是换在平时,丁禹这种音量肯定不可能传到凡大娘耳朵里。
偏偏今天巧了,凡大娘的听力出奇的好。拎着铲刀跑出来,吓得祁玉贴紧竹竿不敢呼吸。
她跑进里屋说:“怎么了孩子?刚才是不是喊我?”
冲着凡大娘使了个眼色,丁禹示意她走到床边上来。凡大娘满头雾水,这孩子怎么了?刚才好像喊我娘什么的来着。
“大娘,你别害怕,咱们家好像进了贼。”
“呀?”凡大娘拎着铲刀就要冲出去。
丁禹赶忙喊住她:“别急大娘,我这里看不清楚,好像是前几天在清水河边碰到的那帮盗墓贼。”
“盗墓贼?大娘吹小号去。”
凡大娘急了,拎着铲刀在屋子里乱转。
“吹小号什么意思?”丁禹问她。
凡大娘握紧铲刀,凝神戒备。她凑到丁禹耳朵边上,神神秘秘地说:“当年打鬼子,游击队长老梁留给连成他爹的冲锋号。”
一边说,她还作出吹喇叭的姿势。
“老头子一听就知道,以前大野猪拱家里庄稼,都是吹小号把他喊回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丁禹心里面有了底。但是小号在凡大娘和凡大爷的主屋里,得想办法不引起歹徒注意。
“大娘,从现在起,我喊您娘,您千万不能说出我的全名。一会儿您去西屋假装拿衣服,顺便把小号带过来。”
“大娘知道,放心,忽悠坏人,大娘可拿手了。”
不等丁禹回话,凡大娘双手叉腰,冲着院子里喊了声:“你看看你,这么大人洗澡不带衣服。还要老娘帮你拿,羞不羞脸?”
有戏,全名戏精,老话说得有理。
丁禹憋着嗓子嗯嗯了几声,支支吾吾,连他自己的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凡大娘猛地把门一关,拎着铲刀气呼呼往西屋走。
她刻意不去看东边凉亭里的情况,冲到西屋,翻箱倒柜,故意把声音弄得响亮亮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个在东屋洗澡,另一个去西屋找衣服。
祁玉猛地冲了出来,抓住两条野猪腿跑了出去。
刚刚跑回翠竹林,就听到“滴滴嗒滴滴”的嘹亮号声,跟打鬼子神剧里面的冲锋号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燕振国捂着后脖颈问。
“两个神经病,六十来岁的老娘给儿子洗澡。”
“野猪腿,快,让我吃几口。”瘸腿老王虚弱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