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倩菱早就在小学门口候着了,三点半是放学时间,孩子们还没有出来。
“豆豆,一会儿见着哥哥,要跟哥哥打招呼的哦。”
女人哄孩子玩,扒拉着豆豆的小脸,她一边说话,一边往校门口看。
这年头,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不多。
梁倩菱是极少数的另类。
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双职工,哪里有时间顾到孩子?
不过城外面的人想着方儿钻进来,城里人却是挖空了心思,说什么都要跑到城外头去。
顾铁生就是这样的小孩。
梁倩菱和丁禹每天接送,弄得他在同学们面前丢尽了脸。
今天还有同学说他,说他娇生惯养,因为不是丁禹和梁倩菱的亲生孩子,大人们才这么关心他。
甚至还有人说,顾铁生是乡下小孩,不习惯城里人的生活,在城里容易迷路。
他爸爸妈妈担心顾铁生被人贩子拐跑,每天接送,过的是阶级敌人老地主的生活。
可把顾铁生气坏了,要不是担心同学家长上门告状,早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我又不比别人笨,今天就自己回家。”
小家伙铆足劲,躲在人堆里,时刻准备着混出校门。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可把梁倩菱急坏了。
怎么了呀?哥哥是不是犯错误,又被老师留下来罚站?
抱着女儿往人堆里挤,被几个调皮的孩子撞得东倒西歪。
就在她翘首观望的同时,忽然听到传芳巷口子上传来孙泰迪的怒吼声。
“王八蛋,放下孩子,啊!”
紧接着听到孙泰迪的惨嚎声。
“打架啦打架啦,有人脑袋被打破啦!”
好多高年级的孩子作鸟兽状,撒丫子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事了?
捂着豆豆的耳朵,梁倩菱风急火燎赶过去。
孙泰迪满脸是血,幸福幺二五摔倒在地上。
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石桥焦急地喊道:“快,铁生被坏人抱走了,狮林寺巷,赶紧追。”
“啊?你没事吧?”
梁倩菱焦急地问了一句,不等孙泰迪答话,她抱着豆豆,发了疯似的追了上去。
“铁生,把铁生还给我!来人呐!人贩子抢小孩啦!”
她一边追一边喊。
小石桥西边,一男一女两个人。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法,顾铁生趴在那个男人的后背上一声不吭。
女人扎着单马尾,看上去三十多岁。
“不许走,把孩子放下!”
两个过路的大妈迎上去,被男人一巴掌扇倒。一男一女越过大妈身体,拐进潘儒巷踪影不见。
梁倩菱哭得死去活来,抱着豆豆发足狂奔。
“弟妹快上车,开摩托车追。”
孙泰迪势如疯虎,幸福幺二五绕过大妈们的身子飞驰而来。
可惜他血流满面,加上心急,好几次撞到墙壁上,摩托车差点扶不稳。
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那对男女再也找不到了。
“报警,赶紧去派出所。”
接过梁倩菱递过来的手帕,孙泰迪胡乱擦了几把。
派出所的民警非常重视,不像现在,人丢了去派出所,要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出警。
四五名民警察立马出动,有人开侧三轮,有人骑自行车追。
可惜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半个小时过后,出去追人的民警们回来了。
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有进展。
“怎么办?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我儿子找回来呀。”
梁倩菱急得,恨不能一脑袋撞到墙壁上去。
“弟妹,别激动。这事交给警察,我们别给人民警察添乱。”
孙泰迪洗了把脸,派出所的女民警早就给他处理过伤口。额头上开了条口子,看起来吓人,伤势不是特别严重。
只能这样了,梁倩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
只知道丁禹搂着她,撸她的后背,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四胖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周建军坐在堂屋里抽烟,一根接一根,两道目光比冰刀还要寒冷。
“天黑了,他们会给铁生吃饭吗?”
女人泪眼婆娑,犹如被倾盆大雨肆虐过的白梨花。
“我去火车站找。”
孙泰迪好像发了疯似的,先是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后来照着墙壁砰砰两拳,拉开院门往外面走。
“你回去休息,我和建军出去找。”
丁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他对孙泰迪的态度一直不是特别友好,但是人家为了铁生,脑门子被人打出血,总不能不让他休息。
简单分工,让四胖留下来陪梁倩菱。
丁禹去推二八大杠,孙泰迪拦住他说,你开我的摩托车吧,摩托车快,找起来方便。
关键时刻,没必要跟他客气,丁禹跨上幸福幺二五,和周建军一起驶出巷子口。
“真以为人贩子吗?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吐掉叼在嘴上的香烟,周建军骑到丁禹边上。
“不是人贩子还能有谁?姓燕的跟我有仇,我不找他已经够好的了,没必要针对孩子吧?”
丁禹怒不可遏,上辈子不光听说过,他还亲手从人贩子手里救过两个小男孩。
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自打私有制产生之后,社会上就没有消失过。
该死的人贩子,偷我儿子,老子扒皮抽筋活剐了你。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小禹,我们要静下心来。你想,上次在凡老爷子家里,燕振国为什么几次三番要来找你?”
“你是说越王兵符?”
丁禹一下子明白过来,如果这么推测,燕振国确实有绑架铁生的可能。
用铁生要挟丁禹,换取越王兵符。
“你以为呢?”
停车靠边,周建军递了根香烟给丁禹。
“那东西在俞大哥手上,姓燕的不应该找我啊。”
“做事不动脑子,天恩住刀条家,北码头七岗十八哨,姓燕的敢惹江北帮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丁禹狠狠抽掉了半截子香烟,吩咐周建军说:“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刀大哥家,顺路去火车站看看。你去轮船码头,南城交给你。”
周建军多聪明的人?一耳朵便听出丁禹这句话里面的含义。
让他负责南城,特地说出轮船码头,不就是想让他去问问南门地主吗?
这小子,在我面前还来这一套?
铁生是你儿子,更是老子的干儿子。
丢掉烟头,两个人一南一北,疾驰而去。
派出所的民警早就通知过火车站相关单位,所以丁禹直奔北码头,把铁生被人绑架,以及怀疑燕振国使坏的事情跟刀条说。
刀条拍桌子站了起来:“姓燕的,敢在吴都地面上找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从衣领里摸出只黑哨子吹了两下,院子外面立马传来唰唰唰的脚步声。
不像一个人,更像一支在黑夜里执行任务的小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