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那段深居简出,在凡无用家里养伤的日子。
丁禹几乎把俞天恩留给他的医书药籍看了个遍。
书籍夹缝里密密麻麻,写满了俞家七代人的心得注释,加上丁禹本身就是个自学成才的高手。
正如离开吴都时俞天恩所说:你的医术虽然不够全面,应急救急绰绰有余。
青蒲丹,是俞天恩在老俞家七代人的经验基础上精炼出来的疗伤圣药,尤其针对刀剑外伤,通常一颗便能奏效。
之所以一下子给了丁禹七颗,是俞天恩担心他和刀条来京城跟人拼命。
住在北码头将近两个月,刀条夫妇对他万般容忍,俞天恩虽然是个书呆子,却并非不知道领情的大笨蛋。
七颗青蒲丹入口即化,燕振国的鼻翼略微扩张了一下,生命监测仪上的啸叫声逐渐变缓。
“好像有起色。”
姜一燕不由自主抓住燕明松的小臂。
这一切落在范唯唯眼里,气得她心血难平。
她心想:好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当着老娘的面腻腻歪歪。燕明松,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可是她敢怒不敢言。
范唯唯心里清楚得很,离开老燕家,她什么都不是。
原本风风光光,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大明星。
任他豪门显贵,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还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仰视她,变成色眯眯的哈巴狗而已?
现在倒好,老娘为了你舍弃大好前途。
强颜欢笑,陪了你整整十年。
好你个燕二,到头来,就用这种态度对付老娘吗?
燕明松好像察觉到妻子的不悦,他悄悄地缩了缩手臂,装作不知道,俯身去查探儿子的伤势。
燕振国的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五根银针透过纱布,银针尾部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再看丁禹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噗噗噗”地直往下掉。
他浑然不觉,眼睛一眨不眨得盯住所有银针。
右手两根手指不停地在银针尾部轻轻弹弄,仿佛在替心上人掸掉跌落在肩膀上的浮尘。
“这是什么鬼东西?”
程院长把他心里正在想的话说了出来。
“雷火神针,不懂不要乱说。”
不知何时,何久林从程英的肩膀上探出头来,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说。
“雷火神针什么意思?”
程英目不转睛,他只听到“雷火神针”四个字,却没有觉察到这四个字,是他的死对头何久林说出来的。
跟他一样的情况,面对如此神乎其神的施针手法,何久林早已经忘记了他跟程英之间的仇怨。
就听他解释说:“具体来由我也不清楚。三十多年前,跟随家祖游历川蜀,见人用过此种针法。据家祖说,那人是川中医隐俞伯谦,号称一直断阴阳金针鬼见愁。此人医武已臻化境,北伐时做过参谋总部卫队长。”
“竟有此等人物?”
程英大惊,冷不丁回过头来,发现是何久林在跟他说话,气得他一巴掌,把何久林推了出去。
“我还没有说完呢。俞伯谦二七年解甲归田,隐居乡里精研祖传中医术。老俞家七代名医,在川中悬壶济世,造福于民。不知道什么原因,俞伯谦却在六十年代末见死不救,躲在家里陪小孙孙捏泥人……”
就在何久林解说的时候,生命监测仪上的曲线终于恢复正常。
丁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好像浑身虚脱似的,将五根银针缓缓纳入青布针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说:“死马当活马医,一个小时之后,你们可以给他检查。”
不待燕明松和姜一燕开口,丁禹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指着躺在病床上的燕振国说:“此人狗命,已无大碍。刚才答应过的条件你们不会反悔吧?”
“不会不会,一燕答应的就是我答应的,我们肯定不会为难庄婷婷,这就安排人送她回去。”
燕明松忙着表态,气得范唯唯扭着水蛇腰,走了出去。
“无需尔等多此一举,我的人已经把庄婷婷接走了。”
刀条倚在门框上,之前他一直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现在听到刀条这么说,就连姜一燕都震惊不已。
她心想:怎么可能?那丫头明明被十几个人严加看管,怎么可能让外人接走?
“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吴都刀条,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还是那副老样子,刀条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门框上。
“麻烦……让一让,我要出去。”
正好范唯唯扭着水蛇腰走过来,临近门口,被一股浓烈的杀气挡住去路。
吓得她芳心乱跳,低着头不敢直视。
范唯唯心想:这世上竟有如此英雄盖世之人?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身腱子肉……项王再世莫过如此。
“请便。”
刀条错开半步,范唯唯的脸上升起两抹酡红,她低着头,撩开波浪式的长发匆匆走过。
之前她没有存在感,加上瀑布似的波浪发盖在脸上,丁禹没有细看。
现在忽然听到范唯唯的声音,丁禹心头大震。
抬头细看,惊得他喊出声来:“章妈妈,怎么是您?”
啊?
所有人同时回头,十几道目光落在范唯唯身上,随后又回转过来,齐刷刷地投向丁禹。
丁禹紧走几步,扳住范唯唯的肩膀,恍如梦呓般地说道:“找得我们好辛苦,章妈妈您怎么来这里了?”
“你……放手,谁是你章妈妈?”
羞得范唯唯满脸通红,她扭过头来,拼命去掰丁禹的手。
“对不起,难道我……认错……”
撩开缎子般的长发,凝视住女人的面庞。
除了头发长一些之外,明明就是章妈妈,怎么不承认了?
可是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便仰面栽倒下去。
亏得刀条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丁禹的后腰,将他扶到怀里。
就见他转了个身。
剑眉微挑,
冰冷的目光犹如刀子般落定在燕明松的脸上:“辱母之仇不同戴天,我兄弟不会放过燕振国。你们把脖子洗干净,好好等着。”
说罢,刀条单手一抄,将丁禹扛在肩膀上,大踏步,往门外长廊里走去。
好帅的背影,好霸气的宣战。
范唯唯看得痴了,她一只手扶住长发,另一只手轻轻地掩在心口上。
心头如小鹿乱撞,只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仿佛即将穿透云霄的战鼓,搅动女人即将干涸的心,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