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正事,宿期正要出去时,孟哲桉又问道:“这是何地?”
这回尚安在外大声答道:“少将军,这里是宛城,距山水镇还有三日路程。”
“宛城,”孟哲桉想到那张笑得极致灿烂的面孔,“安全吗?”
宿期愣了一下,还是道:“应该没问题,宛城虽然离山水镇极近,可是这里的太守是黎老先生的首席弟子许清言,他上任不到十年,宛城已经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许清言,就是那个官至一品,又被贬至九品的?”
“是。”
孟哲桉手指在剑柄处来回摩-挲:“这么一个可堪一国之相的人才,陛下将他贬了又升,最后居然打发到这么一个地方,还一放就是多年。”
宿期听出他话里有话:“少将军,那我们是否要去跟许清言打声招呼?”
“不用。”孟哲桉直接拒绝。
宿期点头,退出室内。
孟哲桉闭目在塌上休整了一会,略微洗漱后,这次他换了轻骑,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往目的地。
立春那日,山水镇天气一如既往的好,有早起的农家打开门,就见一队人马从道上飞快地掠过,领头的男子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农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有人来,还不止一个两个,毛病!”
孟哲桉下了马,对着一座破旧不堪的屋子紧紧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说的豪宅?”
他倒不是讲究的人,出门在外,方便就好。
身后的少年嘿嘿一笑:“少将军你别看我,这是宿期找的。”
语毕,极为挑衅地瞧了旁边的同伴一眼。
宿期上前拱手行礼:“少将军,山水镇近几年蝗灾频发,百姓民不聊生,大多顾着逃往他乡谋生,屋子空置许久,这已经是保存得最好的一种,而且,以少将军目前的身份,也不宜住得太好。”
“什么目前的身份,”尚安狐假虎威地咋呼,“少将军就是少将军,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宿期你皮痒了是不是?”
宿期懒得搭理他,只径直对孟哲桉道:“等少将军安顿好后,属下会带着人在附近守卫,有事少将军吩咐一声便可。”
孟哲桉点点头:“嗯,顺便把他带走。”
宿期应了一声,拎着尚安的后颈就跑,后者还未来得及抗-议,就再次被甩上了马:“宿期,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要去陪着少将军吃苦,他一个人,呜……”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大概是连人带嘴被捂住了。
孟哲桉牵马进了屋,越往越里走,就越是不同,床头前放着一套衣物,他瞧了一眼,顺势换上,再出门时,已然从眼神凌厉的剑客变成衣衫褴褛的纤夫。
一路行至码头,正巧有两只大船靠岸,山水镇一直苟延残喘至今,靠的就是船运,新鲜的食物和水果一直源源不断的从外运进来,虽然价高难得,买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孟哲桉低着头,边走边问是否要人手,一连问了几个,均是拒绝,他也不着急,及至等到申时,大船扬起船帆准备再次起航时,总算有人问道:“哎,那边那个,对,说的就是你,水云间的酒水送一趟走不走?”
孟哲桉点点头,唇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五个手指,依葫芦画瓢地晃了晃。
对方爽快地掏出五个铜板扔在地上,顺带催促道:“快点,晚饭前要用的。”
孟哲桉点点头,顾不得地上的脏污,抓起铜板往怀里胡乱塞了进去,便跟着那人走了。
山水镇说大不大,说水不小,从申时走到日落西山,及至到了客栈,那人让他把酒水搬到后厨,便打发他走了。
只不过,他出来的这角小门里,隔壁便是一家当铺,因此好巧不巧,就看到某人在当铺里坑蒙拐骗的勾当。
张小珺这几日好不容易做出了林谷雪要的水粉,还没歇上一口气,就被她感动万分的当成了闺中好友,说什么要不是她,她这一脸麻子的嫁不了人,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林家也会被人耻笑之类的云云。
说到最后,张小珺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她的好朋友,并且还承诺帮她整垮徐家当铺的生意,让孙家小贱人气得连门都出不了才好。
重点是只要她帮忙出了这口恶气,林谷雪就答应把她的水粉推销到大越所有胭脂铺里!!!
大越所有的胭脂铺里,多少真金白银啊,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张小珺心痒痒了一晚上,想着好歹就做这一回,于是,恶从胆边生,她穿上跟林谷雪借的衣服,一脸斗志昂扬地出了门。
一路高高兴兴,如同春游一般,这个摸摸,那个看看,就是不给钱,最后状似无意地进了当铺.
进去便颐指气使地喝道:“人呢,都给我死哪去了,本姑娘驾到,还不赶紧出来!”
伙计缩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听到声音,以为来了头大肥羊,立马点头哈腰地出来招呼:“姑娘,我在,您有事吩咐一声?”
张小珺瞟对方一眼,故作嫌弃,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茶呢,点心呢,还杵着干嘛,上呀?”
伙计呆了呆:“姑娘,咱们这是当铺,可不是茶馆,您……”
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张小珺就柳眉倒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少啰嗦,前几日我来,还是你们姓钱的亲自招呼,那谄媚劲,连宫里的太监都比不得,这才过了几日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要是我孙、我哥哥知道,铁定扒了你们一成皮!”
她话里攀着大当家的名讳,还认识宫里的太监,瞧着穿戴不俗,脸蛋白净,跟那些深闺小姐一样,关键嘴里吐出一个“孙”字,遍访整个山水镇,还有哪个姓孙的敢这么大派头,不就是新来的父母官孙膑吗?
伙计是谁啊,见过不少金银钱货的,连那些贵人,也有幸偷瞄过两眼,这姑娘,指不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看这气势,啧啧。
伙计苦着脸,向坐店的掌柜一禀报,两人合计一番,茶水点心立马招呼上,待张小珺吃饱喝足,还体贴地备了水盆毛巾,末了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姑娘,您看您这,还有别的吩咐吗?”
张小珺刚要说话,突然鼻子发痒,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捂住嘴,硬生生地把“抱歉”两个字给咽了回去,眼睛一横,掌柜的会意,当即用托盘托了块绣着兰花的丝绸手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