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村长一行人将老道人和母亲围在中间。
老道人从兜里取来三张黄纸点燃烧成灰烬,放入一个装水的碗中,和匀后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朝母亲身上吐了上去。
村长迫不及待地问老道人:“怎么样,是不是她?”
老道人并不急着回答,直直盯着母亲。
村长按捺不住再问:“究竟是不是这颠婆子搞的鬼?”
老道人皱着又等了一会才说:“没反应,应该不是。”
村长和周围的人集体长舒了口气。
村长笑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这颠婆子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傻子,死了怎么有本事变成鬼来吓人?看来我们梦里的人不是她,好了好了,大家可以放……”
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说完,村长突然一声大叫,整个人失心疯一般朝旁边跳开,却怎么也跳不开。
我从人缝隙间望进去,只见原本捆在木棍子上的母亲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正紧紧拽着村长的右手手腕。
周围尖叫身、惊吓声交织,划破寂静的夜空。
“诈尸了诈尸了……”
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句。
围在祭台四周的人更是顷刻间如鸟兽四散开去。
老道人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村长喊声变成了哭声,双腿一软,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一地。
竟是吓的尿了裤子。
“周真人,快救救我家当家的啊。”村长夫人躲在人群后边喊道。
老道人也吓得不轻,但好歹他见过的大场面比其他人更多,很快冷静下来,将碗中的水尽数倒在母亲身上,然后又取来桃木剑,配上三张黄纸,重重劈在母亲手腕上。
母亲竟是纹丝未动。
老道人皱眉,喝道:“你们谁家有打鸣的大红公鸡,赶紧抓一只来。”
“我,我家有。”人群里有人应道,转身跑开,不到五分钟折返回来。
他将公鸡交给老道人,只见老道人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把拧断公鸡的脖子,然后将喷出来的鲜血洒在母亲身上。
母亲的手瑟瑟一抖,村长大喜,结果半分没有松开,反而拽的更紧了。
村长吃痛地嗷嗷叫出声,“周真人,快帮帮我,这颠婆子手劲儿太大了,太疼了。”
一边嚎,一边挣扎,他的右手腕很快红了一大片。
老道人连使两个办法都没能让母亲松开手腕,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欲言又止道:“鸡血最是能除煞,连这都没用……”
“那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村长夫人问道。
老道人犹豫了一会,从兜里取出一根银针,然后扎破自己的右手无名指,挤出血后点在母亲的眉心上。
一开始,眉心血不消不散,不见任何变换。
老道人又挤出一些,分别点在母亲的太阳穴、人中、以及地阁上。
约莫几秒之后,只见血被缓缓渗透,竟是被母亲吸收了。
这下,老道人彻底不淡定了,一张脸铁青,举起的手也微微颤抖。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忙问:“周真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人沉默了一会才缓慢且胆颤地说道:“浸人血,这是起尸的先兆。”
“起尸?起尸是啥意思?”有人问。
“起是‘活’的意思,起尸就是死尸复活。”有懂的人代替老道人解释。
老道人皱着眉喊道:“赶紧下葬,要不然陆家屯要倒大霉了。”
村长急的哇哇大叫,“那我怎么办啊?”
老道人想了想,有些惋惜道:“实在不行,砍了吧。”
“这……不太好吧?”村长吓得脸色一白,道,“就算把她的手砍下来,不还是抓着我吗?总不能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的砍吧?万一不小心伤到我自己……”
老道人转头看他跟看个傻子似的,“我说的是砍你的手。”
村长立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忙不迭求老道人帮忙,别砍他的右手,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替村长说好话。
老道人从始至终只有一句话:“你们要想好好的,就照我的说的做。”
村长夫人跟在老道人后边,求了好一阵不见松口,她只得放弃,一转身看到被堵在祭台边上的我,顿时眼毛金光。
她立马朝我走了过来,我隐约感知到她想做什么。
果真她说:“康宁,要不你去你那癫婆子老娘……”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对,她改口道:“要不你去跟你娘说说,让她放了你陆建力叔叔吧,他是村长,要是没了右手,以后可怎办啊?”
我全程没看她一眼,趁着人少,朝母亲走了过去。
村长夫人跟在后头,“康宁啊,你看啊,以前咱们对你们家也不错……”
我猛地转头瞪她。
吓得她往后缩了缩,一脸尴尬地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渗人的。是,以前我们是有一点误会,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该向前看,你说对吧?”
我没理她,翻上祭台。
村长夫人不敢跟上来,站在祭台下冲我喊道:“现在你娘已经死了,就算断了一条手臂也没事,你陆建力叔叔不行,他还活着,直接砍掉一只手得多疼啊。康宁,你就心疼心疼你陆建力叔叔吧。”
心疼?
谁又心疼过我们一家?
此刻我只想笑。
村长见我靠近,像是看到希望,他喊道:“陆康宁,你来了,快来帮帮我,你的颠婆子娘活着的时候最疼你,你快跟她说说,让她松手。”
我被他们夫妻二人弄烦了,只说了一句:“我帮不了你。”
村长立马炸毛,“别以为周真人答应放你走,我就不敢动你,我照样弄死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我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村长痛苦又刺耳的尖叫。
母亲拽着村长的手又紧了几分,直疼的村长全身颤栗,额头直冒冷汗。
“娘。”我在母亲身边蹲了下来。
母亲依然闭着双眼,看起来像睡着了,唯有那只拽着村长手腕又被喷洒过鸡血的手,分外醒目。
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母亲明明死了,可是她又像是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对了,刚才老道人说她起尸。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希望母亲能‘活’过来,就算只是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