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葬

随着棺材被抬起,末尾两位抬棺匠肩膀上的抬棺木忽然从正中间碎裂。

棺材受力不均,抬棺人根本来不及挽救,只能随之倾倒,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院子外头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大叫,抬棺匠们被棺材砸到痛苦伸吟。

人死入棺到下葬这期间,棺材是不能沾地的。

灵堂里用凳子垫着,出殡后有抬棺人拖着,必须到下葬的地方才能落地。

起棺后又落地,此乃大忌。

“完了,完了,真的尸变了……”

不知道有人喊了一句,人群立马散开。

“都给我闭嘴,安静点。”老道人站了出来,一声大喊。

“周真人,

真不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是你说的起尸了,这个颠婆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会的,我看我们还是快逃吧,趁着她还没彻底尸变。”村长道。

“我周某人行走江湖近五十栽,什么咄咄怪事没见过,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魑魅魍魉。”老道人厉声道。

他来到棺材前,眼神犀利,冷言冷语道:“神桉,我知道你死有不甘,作为堂堂灵媒,竟是要祭天而亡。但是是你答应和我做交易:我带你儿子去云城,你为这些年在陆家屯做下的孽赎罪。如今你身亡是天意,你应当顺应天意,别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灵媒?什么赎罪?什么死有不甘和顺应天命?

我一直对母亲的死有疑惑,但这两天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来不及细想其他,此刻听老道人提及,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我想上去问个清楚,老道人忽然一把拽起我的手,用刀在我手掌心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他将我的手重重按在棺材盖上,一个血手印立马显现出来。

“神桉,就以此手印为契约:我答应护你儿子周全,而你从此后乖乖做你的地下亡魂,别再出来搞事,否则别怪我烧了你尸,打了你的魂,让人天堂无路、地狱无门。”老道人说得狠戾,“如果同意就表个态。”

院子外头天已经不知不觉亮起来,院子里燕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母亲的‘表态’。

我隐约只能听到老道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抓我的手微微颤抖。

我心里突然就笑了,这老头分明是害怕了。

就在这时,棺材里忽然发出一声很沉重声响。

像人的闷哼,又像是拳头或者身体撞击棺材发出的声音。

我看到老道人明显松了口气,他甩开我,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很快找了跟粗棍子当新的抬棺木,让抬棺匠第三次起棺材。

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顺着村里的小道,很快来到后山。

村长几乎集结村中所有年轻力壮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造了个坟茔。

非常简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能勉强容.纳下棺材的葬坑。

送葬、下葬、埋葬……

之后所有过程都很顺利,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有墓碑。

不过母亲遗体能安然下葬,算是了却了我最大的心愿。

回去的路上,老道人告诉我,明天一早待我离开陆家屯,被我拒绝了。

我告诉他:我要为母亲点长明灯三晚。

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为他点过三日的长明灯。

母亲说在死者坟前燃长明灯,可为死者祈福,指引亡魂的去路。

老道人拒绝了我的提议,他说明天一早必须离开。

我不解何意,问他反而凶我:“我说了,明天一早必须走,还有你娘坟前的长明灯,不能点。”

“为什么?”

“说了不许点就是不许点,哪有什么为什么?”

老道人语气很凶,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转移话题问他:“什么是灵媒?”

老道人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我。

“你说我娘是灵媒,这些年给陆家屯带来了灾难,究竟什么意思?”我补充问。

老道人不回答,反问道:“你娘没跟你提过灵媒?”

说完自己回答,“也对,猜她也不会告诉你,不然不会把你偷偷藏在陆家屯。”

“究竟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就是,你娘是个不吉利的人,她从第一天来到陆家屯,就给村子里带来了厄运,所以这些年村子里灾害不断。”

“你骗人,我娘怎么可能是不吉利的人?”我突然被激怒,辩驳道:“这么多年,我娘从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

“那你说说,如果她是正常人,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疯子?”老道人打断道。

我被一句话噎住,半天不知道如何回应。

“还有……”老道人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娘不是本地人,是你爷爷从外头捡回来的,后来没多久你爷爷就消失了,你爷爷去哪了?”

“我爷爷是在我出生那天涨大水,被水冲走的。”我说。

“村子里这么多人,别人没一个失踪或者被水淹死的,为什么偏偏就你爷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道人道。

这下,心里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爷爷从哪捡回的母亲?为什么当年洪水那么大,只偏偏他一人被洪水冲走?

至于母亲,明明会说话,也什么都懂,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疯疯癫癫、不会言语的颠婆子?

母亲究竟隐藏了什么?

“陆康宁,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跟我走。”

说完最后一句,老道人不再搭理我,径直回了村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母亲那个看起来像一个小小土包的坟墓,心里莫名的酸楚。

许是怕我偷偷去给母亲点长明灯,老道人安排了村里两个人看着我,我回家简单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的换洗衣服就那么一两套。

倒是在母亲的房间里找出一个小铁盒,一看里边放的就是母亲的贴身之物。

一个发卡,几根皮筋,一本很厚的册子,以及一些小物件。

我随后翻看册子,里边全是母亲用手写的字,有些还带配图。

我简单看了开头,竟然是记录的一些灵异怪事。

我想起老道人说过的话:母亲是灵媒,是不详的。

我以往不曾听说过‘灵媒’一词,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但配合册子里边的内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母亲和鬼神有关?

我怕想不明白,但是快有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