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睁眼

在陆家屯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以为我会睡不着,不想晚饭过后就睡意来袭。

许是因为连续三个晚上为母亲守夜没好好休息过,躺上床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陆康宁、陆康宁……”

很轻很飘渺,模模糊糊的分不清男女。

我想问是谁在叫我,可脑袋昏昏沉沉,嘴巴跟沾了胶水似的,根本动不了,也张不开嘴。

“陆康宁,你出来啊……”

声音继续,一开始只有一声,后来声音逐渐增多。

两人?五人?十人?

我分不清。

从院子外头到里头,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最后就在窗户外头。

我猛然惊醒:这种声音我听过,就在母亲去世那晚,也是这样一声又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又来了。

我很清楚他们都不是人,也不是动物,他们分明是怪物,他们什么目的我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是:他们为我而来。

上一次幸亏母亲及时回来救了我,这一次呢?

我心跳很快,感觉下一秒,他们就会从窗户口钻进来。

我想逃,可是我动不了。

就在我无比绝望之时,我听到院门被大力的推开的声响,接着一股强劲的风吹进来。

明明隔着一堵墙,墙上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我就是感觉那风是多么的阴冷刺骨。

接着屋外那些叫我名字的声音渐渐变少,不过半分钟的时间竟完全消失。

风也停了,但是那股阴冷的感觉并未消失,甚至比之前更浓烈。

我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很轻,从院门口一直到堂屋门口,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我侧着身体,面朝里边,看不清来人,只能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床头。

是谁?

我努力挣扎着起来,可是就是动不了。

下一刻,一只手摸到我的脸。

很冰,像刚从冰箱急冻室取出来的冰块,但是又很软,如棉花。

我还没来的反应,手往下移动,一直延伸到我的手臂上。

被捏住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就像有人拿着冰块往我肉上用力地戳,很快疼得问我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很冷很冰很疼。

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住,我一声大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很暗,但是我还是看的很清楚,站在床边的人不是别人,是已经下葬了的我的母亲。

我彻底呆住了。

直到手臂上的痛感再次来袭,我才回过神来。

“娘,你干什么?”我一边问一边试着将手臂从母亲手里挣脱出来。

可是她却越拽越紧,我感觉整个手臂都冻成了冰块,我痛苦地一声大喊,“疼……”

下一刻,母亲的手竟然松开了。

我赶忙着往后缩,躲到床的角落,战战兢兢地喊了声‘娘’。

空气里很安静,母亲没有回应,甚至头发丝也没动一下。

母亲已经死了整整三天,上午我还亲眼见到她下葬,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活了?

我看向母亲,穿着下葬时的寿衣,双目紧闭,笔直地站立。

我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她真的活过来不可能如此僵硬。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那就是老道人说的:起尸。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老道人不是说只要母亲下葬就不会有问题吗?

我又试着喊了声娘,想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

真的是起尸了。

手臂上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让我绝望。

怎么会起尸?

为什么会起尸?

我有些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了,找老道人,他肯定有办法。

我小心翼翼往前边移动一点距离,看母亲没有任何反应,又移动一点,一直爬到床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朝外头跑去。

一口气到院子外头,我才停下来喘口气。

老道人在哪,村长家?

我忙往村长家赶,没走几步缓了下来。

老道人对母亲恨之入骨,我记得母亲发丧时他曾说过,如果母亲再‘闹事’,他就烧尸。

如果我此刻去找老道人,告诉他母亲起尸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烧毁母亲的遗体。

不行!

陆家屯的传统是土葬,人死身毁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我不允许母亲遗体被烧。

可是母亲起尸了,我该怎么办?

对了,陆振海爷爷,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脚印。

虽然我对他不了解,但是莫名的,我觉得他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他是整个村子对我家最好的人。

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帮我,他也说过如果我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找他。

我中途转弯,直接去往陆振海爷爷的家。

老人家睡眠很浅,我才敲了两下门,便传来他的声音,问我是谁。

我回答说陆康宁。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接着脚步声响起,同时传来陆振海爷爷的声音:“马上来。”

一看到人,我立马说道:“不好了,海爷爷……”

没想到话没说完,被他接了过去:“是不是你娘出什么事了?”

我来不及诧异,连忙点头:“她……她回来了。”

“真的起尸了?”陆振海爷爷一声低喃,“你等我一下。”

他折返回房间,拿了个手电筒和一个小盒子交到我手里,说道:“拿着,去你家看看。”

他爷爷一边套外套,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去往我家。

路上问了我一下基本情况,我如实回答。

很快到家,刚到院子门口,陆振海爷爷突然慢下脚步。

眼睛盯着我睡的房间外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一排脚印。

不同于母亲去世那晚满地奇形怪状的动物脚印,这次全是人的脚印。

相同的是,脚印很多,大多分布在我睡的卧室外头。

也就是说,刚才我在梦中听到那些声音是真的。

刚才出门的时候太急,没注意,现在看到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母亲去世后这几晚,我每晚陪着,没再听到过有陌生‘人’叫我的名字,也没有‘人’出现在我家里,今天母亲刚下葬他们就来了。

配合母亲的突然出现,我突然明白过来:和那晚一样,母亲分明是回来保护我的。

心里一阵发酸,眼泪没忍住直接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