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长明灯

一颗好好的脑袋突然掉到我脚边,我吓得立马停了下来,心脏剧烈跳动,像是快要直接从嘴里蹦出来。

我想起来了,这人是村里的一个小无赖,好像叫陆天元。

比我大几岁,整天好吃懒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去年突然有一天说出去打工,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就回来了。

不过不是他自己走回来的,是被人抬回来的。

在外头遇到为了意外,骑摩托车速度太快,冲进了一块工地,撞上一条铁丝,脑袋生生被割了下来。

当时我生病了,躺在家里,没看到他的遗体,据说挺惨烈的。

原来,这就是他的死状……

陆天元用他浸着鲜血的眼睛看我,下一刻咧嘴,冲我露出一个微笑。

满嘴的鲜血,一张开立马涌出来。

我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还没缓过神来,他的身体走了过来,弯腰捡起脑袋,放回到脖子上。

一开始有些放歪了,他扭了两下,直到差不多扭正了,他才又说话了。

痞里痞气道:“咋的,这就害怕了?”

我没回答。

以往十六年我何时见过这种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感觉我的身体在发抖,手心里全是汗水,有些背不太住母亲。

陆天元很享受我受到惊吓的表情,双手抱着头笑得前俯后仰。

他骂我胆小鬼,小扫把星。

然后又骂我母亲:“你这几天不是挺横的吗,现在怎么不敢吱声了,装哑巴啊?”

我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叫‘这几天挺横’?

我刚要问,陆天元又说话了,冲着黑漆漆的空气喊道:“喂,大伙快出来,这颠婆子好像不行了。”

话音刚落,只见暮色下,突然涌现出许多黑影。

当中有一部人是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千篇一律,都是已经死了的,个个面露凶相。

另外一部分不是人,它们大多长着人的脑袋和身体,下半身却是动物。

有鸡鸭鹅等牲畜,也有老虎、狮子等猛兽。

我突然想起母亲去世以及昨晚出现在院子里那些脚印,是不是就是他们留下的?

他们为什么要去我家,此刻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心里无数的疑惑,却一个也解答不了,只能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靠近。

“小扫把星,现在癫婆子保护不了你了,我看你拿什么反抗?”一个长相凶恶、人面狮身的‘人’吼道,话末夹带着几许顺利得逞的奸笑。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们的目的是我。

“走……”

隐约间,我听到有个很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环顾四周,至少上百个人和怪东西将我团团围住,个个面目狰狞,脸上不是刀口就是淋漓的鲜血。

我回头,陆振海爷爷受了伤,被我远远甩在身后,而神楠则是不知所踪。

想当然的,那句声音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我微微侧头看向背上的母亲。

是她!

震惊和恐惧之余,我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

真的是母亲在跟我说话,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想着保护我。

神楠说的没错,我就是她的执念,只要感知到我有危险,她就会帮我。

我竟然有些期待母亲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去世那晚和昨晚,都是因为她的及时出现,才赶走了那些威胁我的魑魅魍魉,但我一次都没看到过母亲是怎么做的。

“娘,你快把他们赶走。”我对母亲小声说道。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母亲的回应。

我不觉有点慌,忙晃了晃母亲,示意她赶紧出手。

可是母亲依然没有反应,又过了一会才又说道:“快走……”

很低很软,像一个久病的老者,发出极度虚弱无力的声音。

我终于听出来母亲的不正常,忙问她怎么了?

这一次,我没有等来母亲的回应。

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我往前不行,退后不能,心里一点一点变得绝望。

陆天元近在咫尺,他朝我伸出了双手,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火焰从背后飞来,同时传来神楠的声音:“天地自然,五岳八海,神宗本根,令我通真,九幽诸魂,崴气分散。”

那道火焰,和我在母亲手腕上看到的图腾一模一样。

只是它是实际存在的,打在陆天元身上,他立马烧了起来,发出一阵痛苦地哀嚎。

一边往后退,一边试图拍灭身上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火焰很快蔓延到他身边的几个半人半兽身上,他们随之被点燃。

周围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凑上来,吓得纷纷逃窜。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阴人怪邪,也是第一次见人用‘火焰’击退鬼怪,除了震惊,我没有别的反应。

这就是灵媒的本事吗?

神楠说过的,灵媒可通鬼神,可是她没告诉过我,灵媒也会驱邪啊。

就算我不懂,我也能感觉出来,神楠比那位姓周的老道人厉害许多。

一击击退上百个鬼怪,神楠已经如此厉害,那比她更早做先知的母亲,岂不是更神?

可是我想不明白,既是如此,母亲为什么要躲在陆家屯十七年?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你娘走。”神楠催促道。

我缓过神来,暂时忘却恐惧和疑惑,背着母亲上山。

速度比之前更快。

好在接下来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很快来到母亲的坟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楚母亲的坟墓,惊得呆愣当场。

母亲的坟墓竟然不是打开的,而是封闭,早上堆起的坟堆被移平。

远远看过去,分明就是一块平地。

在距离坟墓五六米开外倒扣着一口棺材,上头布满了深褐色如渔网一般的条纹,分明是母亲的棺材。

如果不是早上我曾帮着一起堆了坟、不是远处那口熟悉的棺材、不是平地上边盖着新的土,我会怀疑我来错了地方,这里根本不是母亲的坟墓。

怎么会这样?

我感觉心跳很快,比刚才看到那些人面兽身的怪物还惊恐。

而且这不是让我最惊讶的。

最惊讶的是在坟墓旁竟然立着一根很粗的树枝,树枝开叉,上头挂着一个小油灯,小小灯芯在夜色中燃放着微弱的火光。

这是……引魂灯,也叫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