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五年，我一直都在这个地方。”
他轻笑着说出这件让人觉得不可置信的事情，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江音有些不忍心，道：“那他们给你吃饭吗？”
她现在不自觉把葛玉泽的父母说成他们，因为她心里觉得这样子的人不配当做父母。
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父母啊，对自己的孩子洗.脑，让他承担自己的信仰。
说到这个，葛玉泽语气明显有了些微的变化，不似刚开始的云淡风气，笑意有些变淡了，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食物，什么才叫食物呢……”
——
啪嗒——
厚重的木门被重重的关上，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最后一丝光想也被扼杀在黑暗之中。
葛玉泽面对着大门跪坐，身.下的蒲团有些大，他的衣角都落不到地上。
身后的烛火明明灭灭，明明是最让人感到有安全感的地方啊，他为什么只觉得寒冷和恐惧。
那些高大的佛像冷冰冰的眼神，每一双眼睛都如此寒冷阴森，好似能洞穿人的最深处。
怎么办？会被发现吗？
他纤细弱小的身体在黑暗中摇摇欲坠，声音有些颤抖，嘴唇不自觉的张开，喊出了那个满带希望的词：“母亲……”
可是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在反复提醒他一件事，母亲最讨厌看见他这副样子了，一定不会喜欢的——他这么虚伪，令人生厌。
小小的葛玉泽在寒冷的冬天也仅仅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衣，他费力的活动着依旧跪到麻木的双腿，让自己面对着高大的金佛。
他幼嫩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已经消失，只剩下彷徨和无措。
嘴里不停的念着佛经，企图能坚定自己的本心。
“哥哥……”
旁边黑暗处传来虚弱似小猫般的声音，一团小小的人缩在角落，脸色蜡黄，眼神看上去已经有些溃散。
她张着嘴巴呼吸，却依旧进气多出气少，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这一声小小的呼喊打断了他的功课，平静的内心又逐渐沸腾起来，他露出一个凶恶的眼神，眼神缓缓的凝在葛嫣的身上。
空气中静默的翻滚着浓重的烟雾，整个佛堂只依靠打量的香烛点亮，室内的温度很高，又很闷，让人喘不过气。
葛嫣脸色更加不好了，眼神怯怯的看着葛玉泽，不敢再出声说话。
时间就这么凝固了一刻，就在葛嫣虚弱的闭上眼睛之时，一道阴影落到了她得了脸上。
她讷讷抬头：“哥哥？”
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站着的人。
他的脸庞一片黑色，只有一丝光影打在他又尖又白的下巴上。
白色的衣角在眼前晃过，葛嫣害怕的低下头将自己紧紧的环抱成一个小小的人影。
过了许久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只有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拉起了她的手。
“哥哥……”
她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话，细瘦的腿在衣裙下依旧能看出如同骷髅一样，葛嫣被安置在蒲团上坐好。
靠近佛台后，大量的烛火扑面而来，她稍微感受到了一些暖意。
“哥哥？”
葛嫣害怕的睁大了眼睛，声音不由得变大。
少年比他高了半个身子，沉默的背影在她眼里，此刻更像一位真正的神仙一样。
他走到佛台前，毫不犹豫的伸手拿了上面的贡品，随后沉默的走向她，将糕点和水果递给她，语气很温柔：
“吃吧。”
“哥哥……”
葛嫣愣愣的看着面前诱人的食物，可内心的恐惧让她不敢吃上供的食物，只抬眼迷茫的盯着葛玉泽。
葛玉泽垂目，伸出手掌摸了摸葛嫣泛黄的头顶，语气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柔和：
“吃吧，不会挨打的。”
以后都不会挨打了。
葛嫣似懂非懂，肚子真的好饿，她哥哥说不会挨打，那一定……不会被打吧？
她干瘦如柴的小手拿起一块糕点，开始往嘴里塞，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不会挨打了。
鲜红的血不停的往外溢出，佛堂中心跪着的少年已然成为了一个血人，他手里握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正一刀又一刀的往自己身上割开一道道口子。
鲜血流了一地，在地面积聚成一个红色的小水潭。
母亲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从她打开门，看到血流不止的哥哥，她的脸上一直带着那抹可怕的笑容。
真的好可怕。
她状似疯癫般狂笑不止，痴迷的看着成为血人的葛玉泽，嘴里念念有词：“果然！果然！你是最接近佛心的！”
什么是佛心？
她只知道那时候母亲看上去很高兴，可她的表情在看到佛堂上少了的食物时，变得更加可怕了起来。
葛嫣在角落缩成一团，害怕的不停颤动。
她看见自己的哥哥跪在血水中，脸色已经惨白到透明，整个人虚弱的好似幽魂。
在母亲的眼神即将落到她的身上时，他开口了：“母亲，我好饿。”
谁知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大太太的那根神经，她猛地转头看向葛玉泽，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大声斥责：“你连这点欲.望都战胜不了吗？不要让我失望，玉泽！”
葛玉泽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最后葛嫣被大太太放出了佛堂，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因为有了葛玉泽之后，她好像不需要那个小废物了。
葛嫣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太太给葛玉泽治疗外伤，那些香灰不停的擦拭着他的皮肤，血液和香灰混合，变成黑色的一团，紧紧的贴在他的皮肤上。
她好想说些什么，可是只要看到母亲，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葛玉泽从未从那个佛堂走出来过。
葛嫣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直到葛倩来了。
她同时解救了两个人。
自此之后，佛堂大门常常打开，葛玉泽终于重新见到外面的天空。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他的脸上挂着温和柔软的笑意。
如果忽视他瘦骨如柴的身体，看上去真的好像一个谪仙。
那时候半大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初显大人的模样。
不论对下人还是对着葛老爷，他总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
那些年，他脸上表情唯一变幻的时候，是看到痴傻的葛嫣的时候。
葛嫣自从丛佛堂出去，就发起了高烧，因为没有人照顾她，没有及时找大夫，活生生将一个正常的小姑娘，烧成了一个说话结巴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