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府

我等到他走出去好久,才醒悟过来,先前在省城之时,就久闻詹姆斯神父和一个中国道人走的挺近,俩人很是投缘,彼此相互印证着教义。而且据说那人还是从极其神秘的道教总坛外出济世的豪杰。

只是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机缘,一个道家的高士居然成为了西方传教士,还是被封为主教密使。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不行,我得速速给詹姆斯去封信,了解一下情况,这年头兵荒马乱,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冒名顶替,趁火打劫之徒。

看着脚边那散如白蝶的碎片,我心中有些不安,赶紧收了起来,丢进了后厨的火坑之中。

没了李木三的信件,我好像丢失了魂魄一般,坐在桌前,提笔想要叙述方才所见到的一切,该从何处说起,只是一时无法落笔。

停滞了许久,才草草用英文问候詹姆斯神父,只是在末尾,提到一个精瘦的汉子自称为兄弟,是否果真如此。另,镇中族长有意让子女入教,恳请批准。封了红蜡,盖上了邮戳,这才赶到了驿站,交付了信使,付过了银钱。

就这么恍恍惚惚之中,已是半月初生了。

我一人在教堂之中,确实无趣,往日里还能去李木三府上讨饶几句,但是现在信被毁,气更削,顿时感觉心气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只是这么枯坐着,不着一物,又不能让自己安稳,前思后想之下,还是觉得应该当年和李木三讲明白道清楚。

我磨磨蹭蹭,总算来到了李府的宅邸,那门房里的下人一见我,赶忙迎了上去,都是熟人了,就免了回禀的麻烦了。我循着往常走惯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转了几转,就来到了李府的客厅。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佳肴满桌之时,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厅内一片的喧哗。说不定,又有江湖之人光临李府了。李老爷子好客,往常里也结交一些江湖朋友,赠些银钱,或是赔些吃喝,总之,李氏的宅邸从来就少不了在我看来鸡鸣狗盗之辈了。李木三虽然睿智,但是他爱慕虚荣,常常以上古时候的一个公子为榜样。

不管怎样,我今夜一定要和李木三说清楚。

那挑帘子的丫鬟眼神很是好使,她在暗色之中单从脚步声音也能听出来人是谁。

“陆先生来了。”丫鬟掀起了珠帘,我矮身从帘下钻了进去。

果然是高朋满座,杯觥交错啊。

正席之上,李木三正高举着酒杯,四下招呼着满席贵客,抬眼见到我走了进来,赶忙招呼人搬来了座椅,添置了杯筷。

我四下一扫,见席上坐了十几人,大多是平日里眼熟之人,是乡绅一类比较体面的人物。原来众人都是相熟,我也就入乡随俗了,心中不免有些嘀咕,不知道为何李族长会招来大家,又如此隆重。

正当我疑虑之时,门外珠帘又是一阵响动,似乎有人走了进来。众人闻声皆是收敛肃穆,而上首的李木三更是当先站了起来,出了圆桌,迎了上去。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从龙虎山而来的余森道长。”

余森?还是道士?我斜眼一看,果然,就是下午找上门来的高杰,只是当时我以为他是化名余森,不想真正的性命果然如此。

李木三热情地招呼着众人,把一人迎着来到了上首,在席间的众宾客闻声纷纷起来嘘寒问暖。

我看着面色阴郁,寡寡无欢的余森,在李木三的陪同下,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后,竟然施施然地坐在了正主的位置。只感觉空气似乎为之一震,随后又恢复了先前喧闹的场景来。

李木三倒是浑然没当回事情,他只是接过下人递来的圆凳,就陪着坐在了左手,他频频招呼,介绍着自己的这位贵人,生怕冷落了道友之心。

李木三本就是向道之人,他一生钻研道法,更是久慕龙虎山之盛名,不想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他在野外见到了这位颇有仙风的道友。细问之下,才晓得他果然是非同寻常。他所随身佩戴的金牌,果真是龙虎山之标志。四方本是穷乡僻壤,却得有道之人莅临,顿时在座的众人颜面有光,也就不把这越礼的行为当作回事情了。也许,那些个有大神通的高人都是这般的我行我素吧。

一时之间,马屁声,天雷滚滚。

我坐在下侧,看着余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眼神锐利,却从没有在我这里停留片刻。终于,一旬酒水刚过,只单单剩我没有和他打招呼了。

李木三是个机灵人,见状赶忙起来,满酒而言:“余道长,下首这位便是镇上的教堂里的牧师陆华先生,别看他碧眼褐发,他的祖上也是有咱们汉人的血脉的。你二人初次相见,一个道家,一个耶教,大家都是学道法之辈,今日也就算是认识了,大家彼此该要多亲近一二。”

我只得站起了身来,端满了酒杯,余森也不似方才那般的拘礼了,他满上了酒杯,言道:“此生我最敬重修行之人,虽然陆华先生身为蛮夷,却一心向善,不辞幸苦,来到了我等这种陋址,先生高义,我余森敬仰,先干为敬。”

我当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不经意间就被他抬高了一些,顿时脸上有光,也只好随着他一饮而尽。

当夜,席间,因为余森的转变,李木三很是高兴,两个皆有修为之人都如此赏脸,怎能不让人大浮三大杯呢。不久,李木三就有些昏沉了,酒宴也近尾声,余森起身告别,他在镇里定了住宿,自然随着众人出了李府。我则是李府的常客,本来还有些心思。

李木三醉眼朦胧地看着我,问道今夜前来有何贵干。我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余森临走之前的那道别有意味的眼神,心就有些忐忑了,只好说道,听说府上今夜有贵宾,不想就来讨饶了。

李木三赶紧为自己不曾请我而道歉再三,他唯恐这余森不开脸面,有意刁难异教,所以不敢轻言邀请。我叮嘱他无妨,便找来了下人,伺候李木三入寝。

我也随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