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没吃饭啊你？！”黄兴面色一凝，开口呵斥身旁抡着笞杖的黄府侍卫，“真是的，过去吃面去。小舅，你来！”
那侍卫面露为难，低头犹豫地喊了一声：“将军。”
常生心中苦涩，正欲推脱，却被黄兴嘿嘿一笑打断：“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知何时，城中百姓悄悄推开家门，探头朝这边张望。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会真打吧。”
“怎么可能？那可是二十五大板啊，要是打在我身上，至少也得俩月下不了床！”…………
孔凡长叹一声，这种情况，或许本就在那位少年家主的预想之中吧。
常生一咬牙，从侍卫手中接过笞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吧，听将军话，去吃面吧。”侍卫轻轻点头，退到一旁。
黄兴趴在板凳上，催促道：“小舅，放心大胆地来。咱毕竟是个二品小高手呢，顶多瘸两天。”
常生深吸口气，高高扬起笞杖，狠心一挥，却是用了最小的力气。啪的一声脆响，在这较显安静的夜晚，显得很是突兀。
远处议论声突然一滞，随后便有一老人轻声开口：“打板子可是个技术活，小老儿当年在衙门待过些日子。到了打板子的时候，班头会看情况，说是打响还是打闷。”
“这是啥意思？”有人好奇问道。
“就说这打响啊……”老人兴许是上了年岁，有些中气不足，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你听着很响，不一定很疼。反过来说，听着不响的，力气不一定小。”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一人开口问道：“刚才那一声是？”
老人轻轻摆手，示意慎言。
黄兴抬头看了看常生，轻声说：“小舅，那里面可是有不少行家。”
孔凡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快步走来，朗声道：“常将军，让我来打吧。别看我是个书生模样，倒还有把子力气。”
言下之意便是，我一个文官，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舍了力气去打，总能让你们满意吧？
黄兴笑着点了点头：“来！打闷的！”
孔凡撸起袖子，扯开衣襟，露出了不输青壮的健硕胸膛。他从常生手里接过笞杖，试了试手感，朗声道：“来了！”
一声闷响传出，少年身下的板凳都稍稍晃了几下。众人不禁发出一声冷嘶，果真是，北地苦寒多莽人啊。
街道上彻底安静下来，黄兴放声大笑：“打得好！再来！”
孔凡看着少年那轻松的模样，心中一松，继续挥杖打下。每一杖都用了几乎十成力，看得人心惊胆战。
石阶上的众人，早已放下了手中碗筷，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很快，黄兴屁股上，已经挨了十几下，方才向众人解释打响和打闷区别的老人，第一个看不下去了。
他哽咽地喊了一声：“大人，别打了！”说着，就想上前阻拦。
老人佝偻着身形，步伐有些蹒跚，神情激动之下还险些栽倒。幸好身边有人及时上手扶住了他，并附和道：“是啊，别打了！”
老人见孔凡手中动作不停，竭力喊道：“你这样！对得起黄将军的在天之灵么？！”
孔凡一愣，手中动作停了下来，低头唤了一声：“将军，这……”
黄兴翻身坐起，向着人群一拱手，笑着说：“老爷爷，您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但是男人嘛，言必行，行必果！”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示意众人自己没事，随后趴回板凳上，朗声道：“没剩几下了，孔大人，打便是了！”
孔凡长叹一声，再次扬起手中笞杖，砰的一声狠狠砸下，少年那稍显消瘦的身体，随着一声闷响，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常生一时泪流满面，上前猛地推开孔凡，怒道：“孔愣子！你他娘的再打俺大外甥一下，老子弄死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街道上瞬间嘈乱起来。有的是在劝说别再打了，有的是在讨伐心狠的孔凡。
黄兴面色复杂，气息吐纳间将内力提至胸膛，大声道：“好了，剩最后两下了，就让他打完吧。”
常生猛地跪倒在地：“少主！兴儿！好外甥！舅舅求你了，咱起来吧。”
一众文武也快步走下石阶，纷纷下跪求道：“起来吧将军！”
孔凡心中五味杂陈，他将手中笞杖放到地上，轻声说：“将军，起来吧。”
黄兴正欲开口拒绝，一道带着哭腔的喊声从府门处传来：“黄兴！你给老娘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宁从黄府门口飞奔而来，眼中泛着泪光，三步并两步从石阶上跳下。
不等站稳身子，她便伸手拉住黄兴的袖子，声音带着颤抖，附耳轻声说道：“起来吧，先生说，已经足够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朱建也凑到近前，轻声劝道：“少爷，众意难违，您就起来吧。”
常生眼神一凝，从后面抓住少年双臂，一把抱了起来。
黄兴轻轻嘶了一声，咧嘴一笑：“小舅，疼。”
“那咱就不打了吧。”常生满脸愧疚，轻声劝道。
黄兴扫视众人，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担忧、敬佩……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深吸口气，微微颔首：“好，那就不打了。”
说着，他用力直起身子，向着不远处的百姓们拱手一礼：“谢谢各位父老。”随后，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
朱建轻轻推了张宁一下，小声说：“过去扶着呗。”
张宁脸色一红，快步跟了上去。
在抬腿迈入府门之前，黄兴回头一笑：“面记得吃，别浪费了。若实在吃不完，就问问乡亲们。”
那老人望着少年稍显蹒跚的背影，轻叹一声：“黄家有子如此，黄老将军若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说着，转身缓缓离去。
孔凡回过神来，看了看满街面色各异的人，心中暗道：从今天起，这位少年家主只需振臂一呼，这满城的人将无不响应。或许不久的将来，这幽州就会只认“黄”，而不认“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