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腰佩。”顾黎昭及时开口,目光落在沈确的腰佩上。
昏暗的光线下,玉制的腰佩放出淡蓝色的光芒,衬出了玉面上的兰花图样。
这是四年前北疆送来的贡品沧渊佩,是极为罕见的冰蓝色,入夜自带幽光,世间只此一件。
顾黎昭早有耳闻,也曾期盼过能在自己十五生辰之时得此物为生辰礼。
只可惜,那一年她不慎受伤毁了容貌,原本对她趋之若鹜、极尽讨好的那些人纷纷远离了她。
不久之后,这只沧渊佩就被晟帝赏给了他一向器重的沈确。
“王爷得圣上偏爱,此等珍贵之物独独只赐了王爷一人,京中无人不知。”
沈确顺着顾黎昭的目光瞥了一眼腰佩,眼底的杀意渐渐化作浅浅的笑意在眼角化开。
“三姑娘倒是个心细之人。”
顾黎昭暗惊:“王爷早就认出我了?”
沈确收刃回鞘,将剑放回剑架上,回身打量着顾黎昭,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嫁衣红妆本就惹眼,再加上你的脸……”
顾黎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块巴掌大小的皮掉了下来,露出下面的伤疤。
昏暗的烛光下,那块疤痕看着未免有些狰狞。
顾黎昭面上闪过一丝赧然神色,本能地低头侧脸,避开沈确的视线。
即便她早已习惯了这张脸,可被人这么直直盯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沈确顿了顿,收回目光。
“今日外面一直在传,相府嫡女顾黎昭出嫁路上一时欣喜过望,乱了神智,得了失心疯,甩开送亲队伍独自失踪了。”
顾黎昭稳了稳心神,捏着那块面皮犹豫片刻,收入袖中。
“让王爷见笑了。”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本王笑不笑,而是外面那些为了寻你,差点将整个晟都翻过来的人。”
沈确回到桌旁坐下,边说边观察顾黎昭的神色,见她还算冷静,便又继续说下去。
“听闻相府和安王府出动了大批人马寻你,本王在想,要不要将你交给他们,兴许还能卖顾相和安王一份人情。”
顾黎昭一慌,抬头迎上沈确诡谲难测的眼眸,心里不禁没底,脸色越发难看。
上一世,她一直都没能看透沈确,甚至直到死,她都说不清这个人究竟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王爷既然选择等我醒来,想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但我也可能会随时改变主意。”
沈确手中把玩着那枚沧渊佩,好整以暇地看着顾黎昭。
顾黎昭心下慌乱:“王爷仁心,不忍见小女在外受人嘲讽与白眼,出手相救,小女铭记在心,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恩情。”
“是吗?”
沈确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将顾黎昭方才的表忠心挡了回去。
“外面的人都说你是失心疯,可本王觉得,从你扑出来的那一刻到现在,你一直都是清醒的。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得不怀疑一件事了。”
沈确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问题,目光定定落在顾黎昭身上,脸色森寒。
“你根本就没有疯,而是自己逃走的,你甚至利用本王躲过了追你的人。”
顾黎昭看着沈确说变就变的神情,脸色一阵苍白。
“事出有因,我并非有心利用王爷……”
“你最初想利用的确实并非是我,而是常念。”
沈确打断她,而后凝眉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若是常念那个没脑子的,定然就这么被你骗过去了。”
云麾将军萧云楼,沈确的至交好友,常念是他的表字。
顾黎昭迎上沈确的目光,那双眼睛似能洞察人心。
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彻彻底底骗过他,那最好就据实相告,不要隐瞒。
“王爷容禀,我绝非有意欺瞒,只是婚嫁大事当深思熟虑再做决定,而我却是在送亲途中才突然醒悟,不想就此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了此一生,所以才半路逃走。”
顾黎昭言辞恳切,神色坦然,她在赌,赌这个能和萧云楼成为至交的人,尚存一丝良善。
“不爱?”他眸色一亮,眼底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转而又挑了挑眉。
“众人皆知三姑娘与安王殿下两情相悦,互定终身,三姑娘可是说过非安王殿下不嫁的,怎的今日突然就不爱了?”
顾黎昭听着这熟悉的蠢话,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
“爱与不爱,本来就是一件不讲逻辑和缘由的事情,顿然梦醒,大彻大悟,也是常有的。”
回想起前世种种,她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执着于对谢景昀的爱。
一次次的冷落羞辱,一次次的隐忍失望,到最后悉数化为四个字:家门荣辱。
只可惜,到最后,她在意的那个家门非但没能护她,反而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沈确陷入沉默,脸上的表情收敛,一瞬不瞬的盯着顾黎昭的眼睛。
偏的顾黎昭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心下一阵慌乱,仿佛正在等待判刑的犯人。
就在她拼命思考要怎么再表一下忠心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门外响起一道低沉冷清的男子嗓音。
“王爷,衣服送来了。”
沈确闻言,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送进来。”
房门推开,一名玄衣护卫捧着托盘走进来。
沈确接过衣裙放到床尾:“三姑娘既然不想回去,不妨暂且在府中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多谢王爷……”顾黎昭嘴上应付着,心里却有些迟疑。
眼前的沈确温和有礼,与上一世的他大相径庭,倒教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眼见沈确转身往外走去,刚到门旁又停了下来,回眸意味深长地看着顾黎昭。
“三姑娘既已不爱安王,不愿嫁他,不如……嫁与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