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谢恩。
谢景昀脸色苍白,勉强起身,眼神落寞地看向神色平静的顾黎昭。
他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场婚事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了。
“圣上还说了,三姑娘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在府中好好休养,婚配之事日后再提。顾相家中出此变故,特许顾相休假三日处理家中琐事。”
“另外,圣上还有句话带给叶将军,叶老牌位有异,特许叶将军前往国安寺,与无止住持一起重新为叶老立牌,斋戒诵经七日,再回宫述职。”
“臣领旨。”
顾鸿和叶鸣舟一起行了一礼,而后相视一眼,神色沉冷。
都说帝心难测,这接二连三的指令,不颁旨,只传口谕,看似是赏,又像是罚,一时让人琢磨不透。
唯一能确认的,便是晟帝这一次看在叶老的份儿上,遂了顾黎昭的愿。
毕竟,叶老不仅是顾鸿的老师,更是如今的晟帝之师。
从顾黎昭决定冒险搬出外祖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赢了一大半。
魏行走的时候,连带着将叶鸣舟和他的府兵全都请离了相府,说是无止大师的马车就在外面候着,让叶鸣舟直接跟着无止一起回国安寺去。
这显然是晟帝的意思。
一边是他的文臣之首,一边是他的得力猛将,两边都不能得罪,更不能让两边起了冲突,惹得朝堂不稳。
叶鸣舟自是明白这是君王制衡之策,却还是放心不下顾黎昭和叶氏,索性一转头便从叶府调了两个身手好的丫头来。
美其名曰:顾黎昭和叶氏身边的下人都受罚重伤不起,二人身边不能无人照看,便选了两个幼时经常与顾黎昭一起玩耍的丫头来陪她。
经过魏行的一番调和,顾鸿这边也只得应了下来,叶鸣舟这才放心离去。
柳归园内氛围凄然。
顾敛月趴在软榻上,哭得双眼红肿,嗓子嘶哑,有气无力。
江瑶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她上药,听到她因为疼痛发出的哼哼声,心里更加难受。
“顾黎昭这个小贱人,之前真是错看了她,竟不知她还有这般能耐……”江瑶怒骂了两句,又连忙去安抚顾敛月。
顾鸿从外面走进来,隔着帘帐隐约可见顾敛月的凄惨模样,不由连声叹息。
江瑶连忙问道:“老爷可查清楚了?沈王爷当真不是昭丫头找来的?”
顾鸿摇摇头:“能查的都查遍了,他二人之前确实并无任何交集。”
“怎么可能!”江瑶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那几位叔伯明明是亲眼看见沈王爷把人带回去的,老爷把人叫来一问便知……”
“来不了了。”顾鸿神色凝重,“你找的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江瑶吓得手一抖,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药瓶:“都……死了?”
顾鸿深吸一口气,沉沉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沈确的手段。这个人可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善,他看似闲散,可仔细想想,每次圣上交给他的任务不管有多难,他都能完成。这个人……藏得深得很……”
江瑶满脸不解:“可是,他既然与昭丫头并无关系,与老爷也并无冤仇,今日为何要这般发难,把我们月儿打成这样……”
“那就得问你的好女儿了。”顾鸿恨铁不成钢,“她好端端地,为何要去招惹沈确?又为何要当着他的面,编排他与昭儿?你当真以为他嘴上说着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
江瑶理亏,不敢再多言。
倒是顾敛月被这一骂,又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你们别只说沈王爷,难道你们不觉得顾黎昭很奇怪吗?她今日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要跟谢景昀解除婚约,万一谢景昀真的去找圣上提亲,要我嫁给他,那可怎么办?”
顾鸿有些烦闷地皱了皱眉:“他好歹是个王爷,若圣上真有此意,你嫁他,身份倒也匹配得上。”
“父亲!”顾敛月哭得更加凄惨,“父亲怎能说这样的话?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安王那样出身卑微、无权无势的浣衣子,怎能配得上我!”
顾鸿微凝的眼睛倏忽睁开,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顾敛月身上。
“你在为父面前放肆些便也就罢了,在外最好注意你的言行,决不允许再提浣衣子三个字。”
众人皆知,七皇子谢景昀出生于浣衣局,生母是大晟宫中最卑贱的浣衣女。
虽然他稍长大些后被晟帝接了回去,但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他的污点,晟帝也将自己曾与浣衣女有瓜葛当做一件有损龙颜之事,对谢景昀更是不喜。
所以浣衣子三个字不仅是对谢景昀的侮辱,也是对晟帝的嘲讽。
若是让人听到此话,传到晟帝的耳朵里去,顾敛月这条小命都难保。
顾敛月被突然发火的顾鸿吓得一愣,咬着嘴唇不敢再多言。
江瑶轻叹一声,走到顾鸿身边,替他揉了揉太阳穴以示安抚。
“月儿孩子心性,一时着急口无遮拦,老爷莫要跟她置气。”
她朝顾敛月看了一眼,面色微沉道:“不过月儿所言也不无道理,昭丫头这次回来,确实变了很多,且不说她为何突然要与两情相悦的安王退婚,便说她这性子与昨日出嫁前也是全然不同。”
“老爷有没有觉得,昭丫头今日言行,好像又变成了她十五岁之前那般?”
顾鸿眉心一拧,思忖片刻:“这丫头确实突然心性大变,有些蹊跷。瑶儿,你做事一向细致,想办法派人盯着她,千万不能让她发现,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顿了顿,他瞥了一眼帘帐后正在抹眼泪的顾敛月,长叹一声。
“还有你,你真以为为父把这些皇子当一回事?在为父眼里,他们不过都是些命不由己的棋子,谁得不得宠、谁有无权势,不过是为父一念之间的事。”
“你要记住,你是我顾鸿唯一的女儿,今后你嫁谁,谁便是这晟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