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昭心里却不由起了疑。
之前心里压着太多事，来不及细想，此时将昨晚从沈府逃走的整个过程串起来琢磨了一番，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似乎，她的每一步都在沈确的预料之中。
先是那件男装，那应该是沈确少年时的衣服，却为何会挂在他现在的寝屋？
再就是她的脚，昨天她跳下轿子的时候崴了脚，可后来她逃走，脚上并没有疼痛感。
后来她发现有人给她崴伤的地方用过药，而且是消肿止痛的奇药金元膏。
此药配料名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只有宫中贵人和王公贵胄才用得上。
难道，沈确真的是在帮她？
然而下一刻，她便又用力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那样的人，才不会这么好心。
沈府后院。
正走在半路上的沈确冷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司陵神色一凝。
“乍暖还寒，王爷可是受了寒？属下去传大夫来看看……”
“无妨。”
沈确抬手阻止，他得尽快赶到书房，免得去晚了，有人会拆了他的书房。
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屋内突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迎门刺来。
沈确眼角微动，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只听一声轻鸣，一柄剑刃从他身后弹出，堪堪擦过他的侧脸，将刺来的那一剑挑开。
司陵从沈确身后掠出，动作灵动轻悄，剑势却寒意凛凛，杀机暗藏。
两人势均力敌，相比之下司陵的动作更快一些，一个下腰旋身，在那人长剑刺来的刹那率先出手，剑尖直指那人咽喉。
“哎呀，司陵这剑法又长进了许多！”
那人一脸赞许地看着正拿剑指着自己的司陵，正是云麾将军萧云楼。
他低头看了看司陵手里的剑，眼睛一亮：“断水！这柄剑我可是跟圣上要了好多回他都没给，转脸就赏给你了，可你倒好，送给司陵都不送给我！”
萧云楼清俊的脸上满是哀怨，司陵见状连忙收剑回鞘，向他行了一礼。
萧云楼正要再跟他说什么，就被走进书房的沈确打断。
“给司陵，他还能救我的命，给你，只怕遇到危险，你跑得比兔子都快。”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萧云楼撇撇嘴，“昨日在宫里，要不是我费尽口舌给圣上解释你为何匆匆回京，又编造了你一路劳累身体太虚、暂时无法进宫面圣的幌子，你以为你这会儿还能优哉游哉地待在府里呢？只怕圣上命人抬也要给你抬进宫去。”
沈确眉角微挑，似乎早就料到萧云楼会替他解决这些：“有劳了。”
萧云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司陵见状，神色了然：“属下去沏茶。”
萧云楼摇头轻叹：“司陵真懂事。”
顿了顿，又将注意力转回沈确身上。
“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你好端端地在北疆平叛，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就回京了？”
沈确走到桌案前，抽了一张信笺，提笔缓缓写着什么。
“北疆叛乱已定，我闻父亲身体不适，便让大军缓行，我和司陵先行一步，日夜兼程赶回。”
沈确手上动作不停，一手行书转折自如，力透纸背。
“沈太傅近来不是奉命去南阳一代勘察河道了吗？”萧云楼将信将疑。
“那便是消息传错了。”沈确头也不抬，态度有些敷衍。
萧云楼看出他有事并不想说，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又问道。
“你昨日在朱雀门救的那个女人，又是什么情况？不会真是相府三姑娘吧？”
沈确神色微凝，写字的动作停了停：“是或不是，又如何？”
“你这心可真大。”萧云楼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一支紫毫在手里把玩。
昨天整个晟都城都在找那位三姑娘，毕竟是相府嫡女，未来的安王妃，这桩婚事关乎着皇家颜面，临阵逃婚，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昨日他进宫述职的时候，晟帝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不大好看，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也就是后来听闻沈确也回京了，晟帝的情绪才稍稍好转。
结果今日一早就发生了一件怪事，晟帝突然允口解除二人的婚事，让二人各自安好。
君无戏言，一言九鼎，以往断没有赐下的婚约还能解除作废的道理。
可晟帝却言，顾黎昭染了邪煞，与皇家结亲会冲撞龙气国运，便再无人提出异议。
想到这里，萧云楼有些担忧地看着沈确。
“现在外面都在传，三姑娘成婚当日恶煞缠身，得了失心疯，可是昨天她跟你说话的样子，看着也不像啊……”
“智者与疯魔本就是一念之差，兴许她是突然醒悟，不愿再纠缠于俗世情爱。”
“这怎么可能？”萧云楼满脸惊讶。
“怎么不可能？”沈确脸上拂过一抹深意，“人在大喜大悲之下，情绪失控、心智骤开的先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萧云楼将信将疑地盯着沈确看了会儿：“你就一点都不奇怪？你还记不记得，她昨天拦下我们的时候，还提了南璃军布图。”
沈确颔首，捏起写好的信笺吹了吹，装进信封，又抽了一张纸，开始作画。
萧云楼满脸疑惑：“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来的什么军布图？莫非，顾家与南璃暗中有往来？”
沈确颇有些无奈：“她昨日原本要找的人，是你。昨日大军凯旋入京的消息早就传入晟都，她定然也早就知晓，而若想要让你出手相救，总得先勾起你的兴趣。纵观整个晟都，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想要南璃军布图。”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军布图，就只是一个让我们救她离开的幌子？”
“如你所言，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哪来机会接触南璃的军布图？更何况，以她在顾家的处境，若顾家真有异心被她察觉，你觉得她还能活到现在？”
萧云楼闻言愣了半晌，像是在思考沈确的话，良久，他突然又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沈确。
“你好像对她很了解。”
“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这些事还需要特意去了解？不是稍作分析便能知晓吗？”
沈确眸色清冷地睇了萧云楼一眼，随即淡淡一笑。
“萧将军纯真赤诚是好事，不过也别忘了圣上嘱托，遇事要多思常念，别整天顶个大脑袋只知道出气，不知道思考，就只会咧着嘴叭叭问。”
“沈酌言！”萧云楼恨恨地瞪了沈确一眼，“你不嘴贱会死啊！”
“这就要走？”沈确看着他吃瘪的神色，心情大好，“去哪儿？”
“去找宋大公子放松放松，顾家那些破事你最好别去掺和，否则惹火上身，可别来找我们！”
“常念将军慢走。”沈确冲着萧云楼的背影朗声喊道。
“你就闭嘴吧！”萧云楼咬牙切齿。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夜色中，沈确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起。
他垂眸将作好的画折好塞进信封里，唤来司陵，将信封交给他。
“即刻命人送到空桑谷，一旦寻得信中神药，第一时间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