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顾黎昭下意识出声，“别捏碎了……”
沈确的脸色顿时又暗了几分，掸了掸手心里的草药碎末。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有吗？”顾黎昭整了整草药，随口应了一声，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定定看着祁晔。
“王爷方才说，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
沈确淡淡道：“心里不舒服。”
顾黎昭看着他的脸色，隐隐看出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什么样的不舒服？是心悸，还是胸闷？”
“都有。”沈确目光片刻不离顾黎昭，将她拧眉展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种明明知晓一切、却还是要耐着性子假装不知道的样子。
顾黎昭也不含糊，抬手示意沈确伸出手，替他号了号脉。
脉象平稳有力，气息顺畅平和，就连他方才走路的姿势也是沉稳健朗，哪里有半点生病之人的样子。
“王爷身体康健，并未半点异样。”顾黎昭松开他的手，神色平淡道。
“那为何本王始终觉得不舒服？”
“那多半可能就是王爷自己的问题，你得的是心病，自己心里不开阔，藏了太多的心思，难免会让自己陷于不安不忿的情绪，时间不久，可不就是成了心病？”
沈确眉角一挑，这是在暗示他想得多，管得宽呢。
“你们大夫不是常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嘛，那本王这个心药是什么？”
“王爷的药就在王爷自己身上，只要王爷能放平心态，随和待人，不想无用之事，不做无用之功，自然而然就心结开解，恢复正常了。”
沈确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惜，事情到了这一步，本王好像已经没办法回头或者收手了，也不能再回到以前了。以三姑娘之见，若本王必须要这么坚持下去，一条道儿走到黑，那会如何？”
顾黎昭本想翻他一记白眼，抬头迎上沈确沉凝的目光，猛地愣了一下。
良久，她向沈确福了福身：“方才，多谢王爷解围。”
她并非不明白方才沈确突然出现的原因，其实在她的内心里，她反倒觉得沈确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正好，她把话跟周回说明白了，再一起待下去，顾黎昭实在不知能和他说些什么。
她虽然对周老早有耳闻，也一直心怀敬意，但这也仅限于后生对长辈医术的敬仰，若真要她和周家的人有什么更深的过往，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如今她要做的事每一步都是算好的，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她极有可能没办法成功将叶氏带离相府，还会赔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
所以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看上去敦厚老实、能看懂她心思的周回。
相比之下，她反倒是对沈确多有信任，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交易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得上是盟友了，所以她更宁愿跟沈确多说两句。
听得她一声谢，原本还皱着眉的沈确瞬间眉头舒展，看似一脸淡然不屑，嘴角却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算你还有良心。”沈确心情好转，便伸手帮着顾黎昭一起翻起草药来。
“哎，你力道轻一些，那个药太脆了，稍有不慎就会折断。”顾黎昭见他动作雷厉风行，连忙出声提醒。
“反正都是药，都得用来煮，断不断的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一样，折断越多，接口便越多，茎里的药汁流逝就越严重，难免会影响药效。”
顾黎昭说着招招手：“罢了，你来我这边，我跟你换一下。”
沈确虽然脸上看着不愿意，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由于，与顾黎昭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顾黎昭脸上的伤疤上。
他骤然想起那日在朱雀门救下她之后，她夜晚醒来时，发现假面皮落下时的惊慌样。
前后不过月余，她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从最初本能的闪躲回避，变成了现在的坦然面对。
沈确心下有些触动，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站着的顾黎昭，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她的伤疤。
顾黎昭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沈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有失礼，便又收回手，低声道：“对不起，我刚刚……”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丑很吓人？”顾黎昭倒是并没有在意，淡淡一笑问道。
沈确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
“皇后娘娘的头疾已经困扰她多年，之前也找过宫里的太医来医治，却都是治标不治本，过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发作。但是自从你进了清宁宫，娘娘似乎就再也没有犯过头疼，可见你医术确实了得。既如此，那你可曾想过……治好自己脸上的伤？”
顾黎昭了然一笑，似是早已料到沈确会问这样的问题。
“想过是必然的，不管什么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定然都不希望自己的脸上留下这么一个伤疤。”
“那你可想到了医治的办法？”
“办法倒确实有一个，有一种传闻中的神药可以恢复我的容貌，但是此药甚是难得，寻常人很难找得到，我本想托人帮忙找一下，只可惜……”
顾黎昭想起上次回府，尘绾告诉她有人在她前面找了空桑谷的人，不由轻叹一声。
“可惜怎么了？”
“可惜，我想要的草药被人抢走了。听闻此人也是晟都城的达官显贵，我若再想寻得此药，便要看以后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沈确闻言愣了一下，顾黎昭说的那个抢她药的人不会就是他吧？毕竟空桑谷那边传信回来曾说过，晟都城除了他以外，还有人也在寻找晗光草的下落。
沈确心下不免一阵心虚，清了清嗓子道：“那……若是寻不到，又该如何？”
顾黎昭淡然一笑：“不如何，寻到了是锦上添花，寻不到，便一切如常。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伤疤，但也没打算一辈子只为了这张脸而活着。毕竟，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