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不占成分,咋个填哩?依我看,还是让他学门手艺,东跑跑,西转转,也合他的脾性1
“叫他学剃头咋样?我有个朋友,在双龙镇是剃头匠,手艺不错我这头,早晚看起来,只要像个人样,一准儿是他剃的!”
“你是说范师傅?”
“你认识?”
“咋不认识哩,我这头十有八
九是他剃的,好手艺哩。叫他剃头,不说别的,单是那个剪子在你耳边咔嚓起来,也是抑扬顿挫,像说鼓词的,咋听咋个舒服!跟他学剃头,自然是好,只怕他不肯收徒弟!“冲我这面子,他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信你走着瞧!兴叔,顺便问一句,大婶这阵子好点没?前几天听你说她全身疼,心口闷,这两天我杂事儿多,也没过去望她!"
“唉,”家兴的眉头皱起来,长叹一声,“你说,我这日子咋过哩?六张嘴就够多了,这又添上一张!添就添吧,英芝还落下一身病。
上疯病原本没好,赶在一堆儿,真是要命哪、。
文叔,不是我说你,有但娃子就中了,你咋没个停哩?你说说本这么多,不要说大妹这身子底儿原本不好,即使身板儿结实,你品
了!“她能生养,你说啥法子哩?前两年,人都快要饿死了,她还能生出旺福。这阵儿有吃的,咋能不让她生,,
“说到底,是你那杆枪管用,一打一个准儿!你看风扬,结婚这都毛十年了,陈姐儿依旧瘪肚子!我一直以为是陈姐儿不中,这陈儿听说,是风扬那杆枪不好使!”
“咦,你咋知道?”
“嗨,是婆娘说的!陈姐儿到我家串门,我婆娘问她咋不生个姓子哩,陈姐儿哭了,哭得好伤心。婆娘劝她,一劝两劝,就把实底儿劝出来了。你信不,陈姐儿这阵子还是个囫囵身子哩!”
“依我说,不是风扬不中,是他没相中陈姐儿!”“你咋知道?
“听他邻居说,风扬骂起婆娘来,损得很哩,说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年纪不大、一脸老相,肥得像头猪,长得像大象,横竖一句话,她全身上下没一点儿他中意的地方!要是喜欢她,咋能这样说哩?再说,真要是风扬不中,他咋敢这样子骂陈姐儿哩?
“嗯,有理!看得出,风扬一直喜欢的是雪梅。我以为他俩会成:没想到风扬突然寻上陈姐儿,雪梅让老白娶走了!”
“唉,人呀,不究是谁,总归是有苦恼。算了,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闲心去管人家屎长蛋圆哩!"
“说的是!”青龙笑道,“兴叔,还说大婶吧,难道天旗也没好法
子”
天旗说了,她的胃病转成慢性,虽不好治,却也不会死人。全身孝是风湿,还有月子病,妇女病,疯病就不说了。唉,青龙呀,你知道我这家底,她这一身病,即使中药,怕也吃不长久。随便哪剂药,少说斯三毛两毛。这儿一毛,那儿两毛,我又不会屙钱、目子真是没法过了!”
“兴叔,你放宽心,这阵儿是新社会,官方不会不管你。即使饿死,也是大伙儿一道死。在咱四队,只要我青龙当队长,不会扔下你家不管!”
“说起来,我也提个事儿。那年翻修房子,没换墙,东面那堵山墙年代久了,快让雨水潲塌了。我爹在时就说打土坯换它,可一直拖着。前一阵下猛雨,我一整夜没敢睡,生怕墙塌下来,闹出人命。这是桩大事,我家里这个烂摊子,哪能一下子打出恁多土坯哩?”
“你那墙是老墙,土壮,是好肥。你看这样中不,你把壮土让给队里,队里为你打土坏,再为你砌好墙。我出工分,你出茶水!"“这真正好哩,叫我昨个谢你?"
“谢个啥!等你房子塌下来,把哪个娃儿压死了,莫说是活人骂我,即使南岗上的有林大爷,还不寻上门来,提我脖子哩!”“怕只怕别人说闲话!"
说个鸟!”青龙不假思索,“咱这就定下规矩,谁家想换墙,或者是旧房换新房,只要交壮土,我就给新坏,一堵墙换一堵墙!总归一句话,不究谁家房子,破归破,不能塌。这桩事儿,就从你家开始!
“中)
青龙为成家换过东山墙后,家兴去块心病,一连美气好几天夏收过后,交完公粮,队里开始分新麦,分配原则是人六分四。成
家人口多,工分少,得的基本上是人头粮,人均七十三斤。这一点点麦子,外加一个月子婆娘,成刘氏自然不敢乱吃。但新麦下来,无论再节省,捞面条总归要吃几日,否则,几个娃子不好交代。夏日里,最好吃的是凉面。凉面做起来方便,吃起来凉爽可口。配上苋菜或红薯叶,浇上蒜汁加香醋,有条件的再打一个碎鸡蛋,那滋味真是没个说的。
这日响午,家兴喂完牛回到家里,成刘氏已把面条下到锅里,翻过两滚,正准备捞出来。
“兴儿,你到外头看看,旺田、旺地去抬水,昨会这阵儿还不回来?吃凉面,得用新出井的冷水冰!”成刘氏边说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
家兴正在椿树下倒水洗手,一听这话,随即走向院外,两手边走边用水。刚出院门,望见旺围、旺地抬着满满一大桶水从老井上回来。
旺田满十一了。成刘氏早已教会他如何在井里摆桶,打水,忙不过来时,就让他们弟兄俩去井上抬水。旺地只有九岁,个头力气也小,旺田让他走前面,将桶梁尽力朝后挪,使重量压在他这头。
“爹,你回来了!”旺田弓着腰,笑道。
家兴赶前一步,托住桶,心疼地责怪:“田儿,你咋不知轻重哩?我早对你说过,打水时用小桶,你偏用大桶,逞啥能哩?辘轳你又够不上摇,恁大的桶,咋弄上来的?”
旺田放下腐担,嘻嘻一笑:“爹,你咋知道我没法儿?告诉你,打水的人多去了,我候在那儿,碰到有小桶,我就借用一下,打上来倒进大桶里,多打几下,就装满了!”
“滚一边去!”家兴将水提进灶火,交给成刘氏,走出来,拍拍手,嗔骂道,“就你能!去,凉面条儿做好了,屋里喊你妈去!“妈--”旺田图省事,伸长脖子冲常屋大叫,“凉面条做好了,我爹让你出来吃饭!”
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