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规定,每一个信徒都是福音的布道者,有义务宣传福音,发展新信徒。英芝力劝家兴信福音,家兴却不喜欢哭,加之农活儿太多,脱不开身做礼拜,说死也不信。几个孩子年龄太小,不符合信福音的条件(用人规定,信徒须满十四岁),成刘氏脚太小,走不动远路,无法做礼拜。拨来找去,英芝在家中实在寻不到可以布福音的人。
英芝将劝说不动家兴信福音视作自己的罪过,每个礼拜都要为此向主鸡肚忏悔,对家兴也暗生怨气。只不过自己信福音,强调忍耐,这点怨气硬是被她压下。
在家中布不成福音,英芝产生思想负担。猛然想到香竹、英芝心头一亮。这天上午,英芝收拾好东西,安顿好旺,快步走向进才家。
英芝进屋时,香竹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两眼傻傻地望着面前的锅正在落泪。灶,
原来,怀哑巴时,进才就起疑心,这娃子不是他的种。见他起疑,香竹情知无法隐瞒,也就实话实说,将她与老五的事一五一十地坦自出来。进才半天没说话,末了长叹一声,算是认下
不究咋说,种子不是自个的,早晚见到哑巴,进才心里就起一股苦味儿,咋想咋个不舒服。娃子生出后,他一直不给起名字。后来娃子发高烧,成为哑巴,家人干脆叫他哑巴。
高烧过后,哑巴再也没生病,长得异常壮实,平日里不哭不闹,想玩就自己玩,饿了就到香竹面前,指着嘴巴讨吃的,十分乖巧。
自从家中有吃的,香竹再也没和老五有过关系。自有哑巴后,老五对女人的激情渐渐减退,转移到儿子身上。在进才眼里,哑巴是颗蝇子屎,在老五眼里,哑巴却是心肝宝贝,得空儿就到进才家里引他出来咋个疼爱也不过瘾。
哑巴真的也和老五有缘,一见他来就眉开眼笑。香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到哑巴有老五这个老爹,毕竟是个靠山,老五有巴养老,也算不绝香火,横竖都是一桩好事,香竹很是开心。
这几日里,香竹存心向进才挑明,索性将哑巴过继给老五,兑现她当年对老五的承诺。几次话到口边,香竹都没敢开口。今儿晨起,老五又来寻哑巴。进才见老五又来,心里不舒服,脸上阴沉。哑巴远远望见老五,飞奔出去,又蹦又跳地跟他走了。二人刚一出门,进才憋不住
气,把头重重地撞在墙上香竹不忍看,长叹一声,决定把话说出来:“进才呀,你……咋哩?
没咋哩。头疼!”
“不是头疼,是心疼吧!”香竹苦笑一声。
随你咋说!”“进才,”香竹偎依上来,小声说道,“俺知道你心里不美。你是为哑巴。那件事儿,是俺对不住你。可你知道的,俺是没法儿!事儿已经出了,咱也不能把哑巴捏死,你说是不?进才,这儿天,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儿。既然你见不得哑巴,也见不得他,就是老五,熊想,干脆……干脆把哑巴过继给他,你说中不?”
进才的脸色紫涨了,斜她一眼,跺几下脚,大踏步走了。临出门时,顺手拉起一扇门,咚一声关上,震得山响。
结婚这些年来,香竹头一次见进才发脾气,一下子傻了。进才出去后,香竹越想越憋屈,心里横竖不是味,在凳子上一坐大半天,这正难过哩。
“杨姐儿,”英芝亲热地招呼香竹,“许久没见你了。一天到晚间在家里,当心闷出病来!"
“是大婶呀,坐坐坐!”香竹晃过神来,将泪脸抹过,换作笑,起身让出凳子。
“杨姐儿,看你心神恍惚,怕是有啥不开心吧?”英芝坐下来,试
探着问。香竹心里一酸,泪水又流出来。英芝要的正是她的泪,见她果有苦处,顿时来了精神。她知道,人只有在悲处,才需要安慰,才需要基
督。“杨姐儿,有啥事,可否对我说说?一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大婶呀,”香竹就势儿哭诉,“你说说,俺这命为啥苦哩?星儿没了,连个尸首也见不到。全儿虽说活着回来,可你看看这娃子,咋会说变就变了,这阵子简直是个二流子,一天到晚,东晃晃,西荡荡,不知都在干些啥事儿!”
当然,这不是香竹的心里苦。自从青龙安排明全跟范师傅学剃后,他的浪
荡习性有所收敛,这阵子已能拿剃刀了。然而,无论如何,她不能把实情讲给英芝。不究咋说,她与老五的事几不能张扬,即使将哑巴过继给老五,也不能明说。虽说她与英芝关系不错,但还没到连底儿都端出的程度。万一让人知道,不说是她了,让进才和老五在村里做人哩?
”英芝问道。“咦,听家兴说,明全不是在学剃头吗?
“学是学了,可学成学不成,难说哩。这娃子要是不学好,别的不说,叫俺咋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爹呀?他就留下俩娃儿,一个死在外头,另一个要是成个二流子了,叫俺……叫俺咋个对得起他呀!”香竹
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杨姐儿,兴许明全一学剃头就学好了。啥人干啥活儿,他不安心种庄稼,当个剃头师傅也许随他的意。人随意了,就学好了!”“大婶儿、你说的也是!可……唉!”香竹长叹一声,摇头道“剃头匠咋说也是下九流,入不了祖坟。俺是没法儿,进才也是没法儿,要是能行一点点儿,俺就不会让娃子去学这门手艺。大婶呀,你知道,进才是做过道士的,俺呢,又是二嫁人,没一个是好命。可命再苦,咋能委屈娃子哩?不究咋说,他爹……他爹也是走南闯北,当过官的人。你是不知道,那时他有多威风,手下几百号子兵,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唉,只可惜,啥都没了。是俺命硬,是俺命苦啊!”
“杨姐儿呀,”英芝瞧准机会,人主题,“不是你的命不好,是魔鬼撒旦作乱!
”香竹顾自说道:“是俺的命不好!俺小时,算“个旦不旦的,命先生就对俺说,俺的命硬,是个灾星,在家妨父,过门妨夫。听不明白,这阵儿想想,真是灵哩。早头时,俺又请人占一卦,说是俺的灾情还没满。你说说看,啥时候才算是个满哩?你说说看,俺都苦成这样
了,这还有个啥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