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青龙问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还能有我李青龙不
敢于的?“是这样,”民善呵呵笑道,“你看,今年这场大早,多少庄稼都让早死,唯有咱公社,唯有咱这几个大队,嗬,庄稼苗儿不但没晒焦,反倒长得欢势!我敢说,要是不出大错,再过两个月,这仓库怕是装不下哩!这场大功得记到两位龙爷身上,也得记到万支书身上,还得记到公社马主任身上……”
“扯他们干啥?这场大功应该记到你身上才对!”青龙半笑不笑地
说
看你说的,这场功劳该我啥事儿?“要是你没日弄出志慧这个宝贝疙瘩,谁给水泥?谁给钢筋?谁给
粮食?没水泥,没钢筋,没粮食,水坝咋修哩?“甭说这个了。我“呵呵,就数你会说话!”民善笑出一朵花,叫你来,不是表功哩。我在想,不究别的村子咋整,也不究别的大队咋整,咱村子先得喜庆一下,这阵儿反正没啥大事!”“你说,昨个喜庆法?”
“我想请刘大姐的戏班子唱台大戏,热几天。夜黑儿,我对家兴说了,让家兴今儿请他舅来,估计待会儿就到。咱几个先商量一下,看这事成不?“
“这……有你坐镇,咋能不成哩?
“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也是打鼓。古戏文是四旧,弄不好,惹上
烦咋办?”“是哩,”天成也想看古戏,使起激将法,“这阵儿时兴样板戏,古戏文谁敢唱?这桩事儿要是让马上疯知道,还不把咱扭进公社里?”“马上疯算个屎!”磙子也是戏迷,听出话音,转对民善烧火,“你家娃子一句话,他还不跑得屁颠屁颠的?老民善,有你挑头,谁敢放个屁?
““要叫我说,真要是想热闹,咱还是把公社的宣传队请来,唱上几出样板戏,免得马上疯发疯!”天成继续激将
“你怕马上疯,民普怕个屎!”破子应和,“老民,整还是不整,你快发话!我都等腻味了!”
“青龙,我想听听你的!”民善将头转向青龙。
“不就是唱出戏吗,怕个屎哩!”青龙呵呵笑道,“早晚都是样板戏,耳朵都听腻味了!”
“那……咱就定下了!”民善一锤定音,“马主任那儿,由我顶着!”
“咋个唱法?”青龙问道。
“我的意思是,咱是四棵杨,四个队,就唱四天大戏,一个队一天,按顺序轮,轮到哪个队,戏班子的吃喝拉撒就由哪个队管,戏文也由哪个队点。大戏唱完,该出多少钱,也由哪个队出,大家说,中不?”显然,民善早把这事儿想齐整了
“中!”三人异口同声。
三天后,刘大姐把他的戏班子召集起来,有十二个人,在大杨树下瑞起戏台,唱一天十二块。头场戏由一队唱,天成点的是《卷席的游局二场归二队,民营点了《恒中缘》,接着是万娘子,点一出《狸猫*子》。该到青龙时,点的是刘大姐拿手的压轴戏《秦香莲》说也日怪、大戏一开场、天气就闷起来,没有一丝儿风。按照约定,大戏于后半响开唱,一直唱到晚上业灯,戏台搭在并东的大杨极阴凉里。
唱至第三天,天气越发闷热,男人无不光起膀子,穿起大裤衩。女人没招儿,只好把大扇子搵得呼呼响,隔一阵子就把腿上的宽大裤子抖一抖。最热的是戏子,穿的全是古装不说,还得在台上跳说唱,一戏下来,戏装上能拧出水。及至第四天,莫说是外村的,即使本村来看戏的,也少去许多,戏台前稀稀拉拉,只坐着民善、天成、家兴、青龙等百来个铁杆戏迷。
青龙、家兴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边看边摇手中的大扇子。台上正在演《秦香莲》,进才的儿子明山汗流决背地坐在台子角,摇晃着脑袋拉胡,脚下挂着一只梆子,只要他一蹬脚儿,梆子就响一下。刘大姐扮作秦香莲,正在台上哑着嗓子唱。
兴叔,甭看舅爷年纪大,一到台上,真就跟年轻人一样,扭起来一板一眼,那嗓子听起来,依旧是甜滋滋的,功夫算是到家了!”青龙摇着扇子赞道。
“嗬,”家兴笑着应道,“我舅就这一个嗜好,不让他唱戏,他心里痒得就跟猫儿抓似的!不瞒你说,前几天,他一听咱村请他唱,高兴坏了,连夜把戏班子拉起来,打着灯笼排演,那股热涨劲儿,比咱修大渠还猛!”
“你瞧明山,二胡拉得真还不赖哩!啥料子裁啥衣,这话一点儿没错!这小子,叫他种庄稼,小白脸拉得比我那头骡子的还长,可你看,让他拉二胡,小头把得像个货郎鼓似的,嘴角还会一撇一撇,两眼这要眯成一道缝了!”
“是哩,”家兴点头应道,“夜黑儿,进才对我说,看样子,明山像是吃这碗饭的!唱大戏的不入流,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叫他心里怪难心将分
“进才也是!”青龙笑道,“他家在南岗上压根儿就没祖坟,想恁多干啥?快看,包黑子出场了!
就在此时,家兴“哎哟”一声,弯下腰去,在腿肚子上又揉又敲再也顾不上台上的包黑子了
“又疼了?”青龙笑问,
“是哩,”家兴龇牙咧嘴地不停搓揉腿肚子,“老.毛病又犯了。平时疼,个把小时就好了。这次不中,折腾好几天了。尤其是夜黑儿,一夜都没睡着!早起稍好点儿,这阵儿说疼就又疼起来!”
“昨个疼法?”
“难忍得很!往常是酸困,这次不一样,像是锥子扎,又像是蜂蛰,还像让长虫咬了,酸困麻疼胀,要多不美就有多不美。你知道,照我这秉性,要是能忍,我是叫不出来的!”
“照你这说,”青龙拧住眉头,“怕是要下大雨哩!”低头又想会儿,起身,“兴叔,这出戏我就不看了。牛屋顶上漏了、还有,草料得多备点,排水沟也得查一遍,都捅开,甭让淹了!待会儿戏散场,舅爷他们由你照应!你告诉舅爷,今黑儿我请他们美美实实喝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