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慧高喊:“同志们,小地主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众娃子齐喊:“对,打死小地主!打死小疯子!“
大家又围出个圈,在乔娃的哭喊声中,再次推搡起来。推有一会儿,不知是谁喊道:“这样推着没劲,压堆儿!”
众娃子发声喊,将乔娃推倒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压在他身上。三疯子转到近旁,圉着人堆、一边跳,一边喊着“咚咚锵”
婉蓉被他们的疯狂吓坏了,一手紧紧地拉着傻祥,一手指着人堆哭叫道:“哥--哥一
傻祥只不理她,一面轻轻拍她,一边望着人堆呵呵傻笑,婉蓉急了,不再哭,指着那堆人:“哥,哥,打!打!打打打!打他们!打打打!”
听到一连串“打”字,又见婉蓉手指那堆人,傻祥不再傻笑了,轻轻放下她,大步跨上去,一把拉起压在最上头的恶,照脸就是一拳。傻祥打得猛、志慧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仰脸躺在地上,两手捂鼻大哭起来。
于是众娃子还没反应过来,傻祥拉起一个,打一拳,没轻没重,打得众娃子哭爹喊娘,四处躲闪,眨眼工夫,撒丫子跑了个精儿光。志慧已坐起来,但恰好夹在三疯子和傻祥中间,似是被打蒙了,脸色煞白,鼻子流着血,跑也不敢跑,哭也不敢哭。
清萍见傻祥又冲他走去,急得大叫一声:“志慧--”箭一般冲上去,揪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扯起,飞也似的跑了
见众娃子顷刻间全都没影了,傻祥这才拍拍手,又腰站在地上,望着婉蓉呵呵傻笑。三疯子“敲着锣鼓”走上来,伸手去拉傻祥。傻祥似乎被三疯子的疯劲儿感染了,呵呵嬉笑着接过三疯子的手。二人你牵我,我扯你,齐声叫着“咚咚锵”,在场地上又扭又跳。
婉蓉顾不上看,跑到乔娃跟前,轻轻拉起他,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疼得哭了。
“疼吗?”她拍掉他身上的灰,柔声间道。
“嗯!”乔娃点头。
“他们为啥打你?
我是地主崽子!
“啥叫地主崽子?
乔娃没有作答,咬牙恨恨地说:“他们都是坏人,把我爷打死了把我妈打死了,把我爹打疯了,又来打我!
“他们不敢打你了!”婉蓉安慰他说,“要是再打你,我就叫我部打他们!“
“等我长大了,我要“他们欺负我,因为我小!”乔娃捏起拳头,长得高高的、壮壮的,看他们谁敢再欺负我!
“嗯,你一定能长高,能长壮!
“你叫啥?
“婉蓉!你叫啥?
“乔娃!”
“我叫你乔哥吧。从今往后,你是我哥。只要你是我哥,他们就不敢打你了!
“中,我当你哥,你当我妹子!”
婉蓉开心地笑了:“乔哥,明儿陪我玩,好吗?
“你想玩啥?
“啥都中!你会玩啥?
“我会玩老鼠,我们到国里玩老鼠,中不?
“我想玩走亲戚。你会“我怕老鼠!”婉蓉脸色变了,迟疑一下,玩走亲戚吗?
“我只有我“我没有亲戚了,”乔娃伤感地摇摇头,泪水流出,爹,还有田里的老鼠!”
“我不怕老鼠了!我“乔玡,”婉蓉仲出衣袖、轻轻抹去他的泪,跟乔哥去田里玩老鼠!
“妹子放心,”乔娃保证道,“有乔哥在哩!乔哥对你说,老鼠叫好哩,比人强!”
“真的?”婉蓉眨巴几下眼睛,“难道老鼠能比你爹强?
乔娃闷头想一会儿,抬头,“我爹是地主,是疯子,不这…”是人!我是小地主崽子,也不是人!”“哦!”婉蓉听不明白,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成家与合作社的对立一直持续到这年秋天
老天爷还算公平,春天发早威,秋天作了补偿,三夏过后,一直风调雨顺。秋收时节,田野里一片金黄,无论是合作社的社员还是成家父子,只要一到坡里,心里都是喜滋滋的。
对于单干户老有林来说,喜事不只这个。牝牛又下犊子不说,待收完秋时,英芝的肚子也是大得像是搁了张鼓,可打后面看,不细心竟然看不出来。按照老伴儿成刘氏的说法,“娃看肚子姐看腰”,打后面看腰看不出来,英芝肚里的八成是个带把子的。有林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相信英芝,老烟薰早就算准这个儿媳旺家室,只要怀上,断然不会生出柯杈子。
风扬的喜事比老有林的还要大,
在四棵杨率先立社后,前后不足一年,双龙区的合作社已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设立,无论是大村还是小村,每个村落一个。与此同时,各级官方下发的红头文件一个接一个,通知一条跟一条,区里轧成堆的几十个合作社也就迅速跟风,合并为六个大社,也叫高级社。其他地方从互助组开始,历经数年才完成的由初级社到高级社的合作化进程,在伏牛县这个落后、闭寒的山窝窝里,不到一年全完成了。
这个成就自然要归功于区委書记白云天和他的得力助理韦光正。白云天雷历风行的战士作风与韦光正细致执著的工作精神相得益彰,从而使双龙区的工作异军突.起,后来居上,成为刘書记一开会就要点名表彰的先进对象。在白書记的推荐下,刘書记将韦光正破格提拔,于秋收前升为区委副書记,直接协助白云天工作。
按照白書记的宏观指示和韦光正的具体安排,四棵杨、黑龙庙等南片的八个自然村级合作社合并为一个高级社,由黑龙庙的易六成任社长(称呼已按报纸的新提法、由主任改过来),四棵杨的万风扬任副社长。在这八个村级合作社中,四棵杨不足百户,不算大社,万风扬能扣任副社长,能和当年的区队长易六成做搭档,连他自己也来曾想过这和
美事。社干大了,原来的管理模式无法维持。书光正发下通知,全区依掘其他地方的成功经验,在高级社下面设立若干生产小队,以生产小队为结算单位。每个生产小队的规模如何握,则由原来的合作社决定。
于是,风扬召集四棵杨合作社的社委会,讨论如何划分生产小队这件事看大不大,看小却也不小。社委们争论许久,最终确定为四个小产小队,因为村里有四棵大杨树。
最先提出此事的是万磙子。万家劳力多、成分红、势力壮,不屑与其他姓为伍,要求单立一队。经他一闹,天成迅速提出张家单立,明岑见状,自然也说孙家单立。社委里只有青龙是杂姓,半响不吱声,蹲在一边抽闷烟。
风扬瞄他一眼:“青龙,你咋想哩?“有屎想哩!”青龙没好气地扔过来一句,“四棵杨四老姓,万家、张家、孙家都要单立,成家单干,剩下我们这些外来户,还能咱办?
“就这样了,”风扬咳嗽一声,决断,“立四个队,孙家算一队张家算二队,万家算三队,其他算四队。你们还有啥说?
万磙子斜眼看明岁,嘟哝道:“孙家凭啥排在第一队?
风扬将烟锅敲在桌子上:“就凭我万风扬一句话!
万磙子打个惊愣,低头不敢吱声。
显然,风扬的官干大了,性情也变了,派头与以前大不一样。见众人不再吱声,风扬不无威严地扫射众人一眼:“要是没意见,下面就开群众会,宣布分队。分好队,由各队选出队长和队委,再由队长和队委参与分配社里的家当。韦领导说了,分家当的事,跟土改不一样。土改是敌我矛盾,社内分配是社会主义内部事务,不准争,不准吵,大家都得礼让,按照人头分,大人娃子不论,谁也不能多占!”
开完群众大会,四棵杨的全体社员分成四个片,开始选举队长和队委。孙家户最多,有二十六户。孙民善暗中嫉妒明岑,又嫌弃老鸭子身懒,此时觉得机会难得,白老鸭子一眼,阴阳怪气地发牢骚:“这队是咋分的?有些人啥都不干,只会东跑西窜卖张嘴皮子,凭啥弄到咱这队里,让大伙儿白养呀!”
“对呀,对呀!”有人附和。
老鸭子是跑场子的人,身虽懒,却把面子看得重,此时听得分明,脸色紫涨,肝火中烧,忽地站起,嚷道:“中中中,既然有人嫌弃,鸭子我就不在这个队了!”他迈着鸭子步朝前疾走几步,回头狠扫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民善身上,“不过,鸭子也在这儿宣布一声:我,鸭子孙明坤,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依旧姓孙!”
行部收
明岑的脸上火辣辣的。但老鸭子是他堂哥,场面再难堪,他也不好说话,嘴巴连张几张,又打住了。
接下来是选举队长。民善之所以说出毒话,真意并不全在赶走老鸭子,而是在挤对明岑,树立自己的威信,希望此番能被选为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