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帝一甩袍袖,坐到了龙椅之上,淡道:“那你说说看,为何不妥啊!”
“历朝历代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先帝也有遗命,后宫不得干政。”
武成帝嗤笑一声,“懿姝的军职是先帝在时赐的官,你是要去找先帝问问吗?”
韦承安哽了一下,立刻又道:“自古以来,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女子遵守三从四德,放使国家安定。”
武成帝看向沈晏,道:“你为公主傅,如何看待此事?”
沈晏拱手道:“三从四德出自东汉时曹大家《女戒》一书,臣认为此文被人枉顾当时背景,恶意曲解,宣扬此套理论,只为压制女性地位而已。”
武成帝唇角勾起,“继续说!”
“东汉邓太后理政,有章有法,文武百官心悦诚服,百姓安居乐业,背后就有曹大家的辅佐之功。”
“邓太后解放守陵女子、赦免因夫犯罪而被迫为奴的女子,开设女子学堂,这些突破旧典藩篱的行为背后是有曹大姑支持推行的。”
“这样的女子所写下的女戒却被一些沽名钓誉者用来束缚女子地位岂不可笑?”
“在那之后的女子皆被这些礼教,教养的娇弱,而我大郑女子,马背上长大、英雄不逊男儿,岂是前朝女子可比?”
沈晏语毕,便有人跳出反驳。
“自古以来牝鸡司晨,哲妇丧国之事,比比皆是。”
“男子主阳,女子主阴,阴阳契合,才会家庭和睦,国家安定!”
“一派胡言!商朝君子武丁,其妻妇好,就是名垂千古的女军事家!”
“女子贤德胜于男子者亦不在于少数!”
朝堂上以此为正两方派系争论不休,武成帝站起身,“朕用人,只看能力与忠诚!”
武成帝一句话,让下面安静了下来。
一直未说话的韦承安道:“陛下三思!女子为官参政,先河一开,恐令民间女子效仿,家宅必生不宁!”
“再者,公主或许是将才,但司隶一职,上通陛下,下通百官,所掌繁杂。陛下认同,但百官不认同,这官如何能做?”
懿姝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有话要辩!”
武成帝挥手坐了下去,“说!”
懿姝转身看向韦承安,道:“请问韦相,司隶处意义何在?”
韦承安道:“自然是审理陛下钦定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
懿姝说道:“既是为了陛下,那何有下通百官一说?下通百官的那是大理寺!司隶所,只需许下认同,同百官又有何干系!”
懿姝说到最后,已是言辞尖利,威势骤起!
韦承安脸沉郁了下来,“臣说的百官是朝堂百官!”
懿姝嗤笑了一声,“朝堂百官?有人说牝鸡司晨,可笑!人怎可比作鸡?”
“本宫十二岁时入军营,十三岁建军功,被先帝钦赐校尉一职,十七岁镇守平阳大行台。从军八载,可有一次败仗?男子能做的,女子也照样能做!”
“为国为君,唯死而已!”
“本宫用兵如是,做官如是,人生亦如是!”
懿姝说完后,眼神扫向百官,“话已至此,若有人认为本宫无法胜任这司隶一职,尽可上前来战!”
她话音落下后,大殿内寂静无声。
无人会忘记月前宫宴上懿姝与韦衡的那场比武,刚才提出反对的人被懿姝目光扫到,都垂下头,避之不及。
即使是武将,也无人敢应。
武功和军功,在武成帝的支持下,已成为利器,似是宝剑正在低鸣,带着锐利的锋芒,隐隐待发,只欲出鞘见血!
“拟诏,命二品征东将军懿姝公主兼任四品司隶一职,掌管司隶处!协同大理寺审理沛阳郡守韩慎一案!”
懿姝走出来,“儿臣接旨!”
下朝之后,御史大夫陶阶走快了两步凑到韦承安身侧,笑着说:“韦相,这高昌不是你的人吗?啧,啧,难道以前都是我看错了?”
韦承安冷声道:“陶大夫慎言!百官都是陛下的人!”
陶阶笑了一笑,悠悠说道:“术以知奸以刑止刑,这朝堂是要清明了!”
韦承安停下脚步,“你们就在这当中使劲搅和,搅和到朝堂大乱、搅和到这世道都变了天,你陶阶就是头号逆臣!”
说罢,韦承安拂袖离去!
韦昭追上他,低声问:“父亲,可要去太后那边?”
韦承安道:“还有何可去的?如今的情势还看不出来吗!咱们是被人耍了!”
韦昭察觉到他父亲中的怒意,本想说两句,可抿了抿唇,还是憋了回去。
他心中其实对太后想要让撮合韦衡与懿姝的婚事也不太认同。
明知懿姝多年不婚的原因是源于皇帝的忌惮,还偏偏想要借这个婚事去夺平阳的军权。
在他看来,他这个侄子虽然也算是人中龙凤,可实在是轻浮的很!
他都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公主一定能瞧得上韦衡。
非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作死!
本来公主在公主府呆的好好的,平阳的权利慢慢拿就行了,搞这么一出,直接把公主给逼到皇帝那边去了。
这可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韦承安不想去见太后,可太后已叫人来召韦承安去昭阳宫觐见了。
韦承安蹙眉,他的这个姐姐霸道惯了,如今站在高处,更是行事没有顾忌了!
他们现在在朝堂上的势力只要不去作死,就算是武成帝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只要稳得住,不乱,一个公主再加一个大理寺少卿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何必同皇帝针锋相对?
他虽然心中已有不满,可还是面上恭敬的去了昭阳宫。
昭阳宫内太后一见韦承安,便沉着一张脸,问他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韦承安说完后,太后脸色阴沉得已是能滴出墨来了!
“胡闹!明天你就让人上书,让皇帝收回诏令。”
韦承安本就因损失高昌而心生不愉,此刻听着太后的话就更觉不顺耳。
太后见他不搭话,猛拍了下桌子,“你不愿?”
韦承安沉了沉气,“非臣弟不愿,陛下已下诏令,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下了诏令又如何?你下面的奏曹处没有拟定圣旨,没有送到内廷,这圣旨便是可改的!”
韦承安,“若是能改,在朝堂之上就不会定下来了!阿姐听臣弟一句劝,这权势若是抓得太紧了,只会失去更多!”
太后脸阴沉下来,“你是何意?”
韦承安看着太后神色狰狞中带的疯狂,终究沉下了脸。
他不是猜不出太后的心思,只是一直装作不知,只要不过分,能对付就对付过去了。
可现在,从想要让韦家娶懿姝公主、再到想要为玉安王谋夺沛阳的地,这野心已经膨胀了起来,不压不行了!
他虽然想要权,可还不愿赔上整个家族的前途,为他人作嫁衣。
他既做了决定,眸色便沉了下去,“太后娘娘要沛阳那块地,无非是为了玉安王,若失了度,只怕引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太后直直地看向韦承安,“你这是不肯听我的话了?”
韦承安静静的道:“陛下已登基十年,是正统!虽未立太子,但正统只会是陛下的亲子,而非其他皇室宗族!”
太后面色阴沉,气息因刚才的发作有些微喘,见自己的弟弟将她心底的事挑破了说开,不由心里一动。
她这个弟弟终于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