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像极了深情

四十廷仗,是……真打!

沈晏没有学过武,没有内息护体,一顿打下来,说了几句话后,就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懿姝看着他皮肉皆烂,血肉模糊的后背,脸色泛白,手止不住地发抖。

军中、官府打军棍、板子都会让受刑者脱去裤子,怕的就是行刑时,衣服的碎片打入血肉中,让伤更严重。

而现在沈晏的伤口中全是布屑。

汪远看着伤口,又看着面色惨然的懿姝,暗暗咬牙,他知道能打沈晏的必然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想不通,真想不通,这几个月,无论是身为公主的懿姝还是朝廷大员的沈晏,不是受伤就是挨板子,给皇帝办事就那么难吗?

荷华叹了口气,从荷包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汪远,“师哥,能止疼的。”

汪远接了过来,对懿姝说道:“殿下,臣给沈大人疗伤,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懿姝看了昏迷的沈晏一眼,向外走去,荷华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汪远见人走了,就叫小徒弟举着灯凑近沈晏的伤口处,他咬着牙用夹子探入他的伤口,一点点的清理。

速度要慢,要细,不然布屑处理不干净,哪怕一点点,在之后都会引起炎症。

沈晏被翻动伤口的疼激醒,呼通的声音就溢了出来。

汪远停下了动作,给他喂了止痛药,他才神色溃散地慢慢睡了过去。

而门外,静静伫立着懿姝,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内。

荷华顺着她的目光向内看去,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她师哥的背影,她当然不会认为懿姝是在看她师哥。

看不到也要看吗?

荷华目光转到懿姝惨淡若死的脸上,眼中出现探究之色。

一双眼眸沉沉的,看不到应有的担忧,当然也看不出其他情绪,似是波澜不惊。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奇怪,奇怪在哪她也说不出来。

可她就有种感觉,这片波澜不惊的目光下面,似有什么要呼啸而出。

荷华看了懿姝半晌,在心里咂摸了几下,依旧没理出头绪,半晌她终于放弃。

靠在门框上,她唇角微微勾起,“殿下这个样子,像极了深情。”

什么深情,她是信口胡说的。她虽然也疑心过,毕竟懿姝和沈晏两人论年龄、外貌、身份地位和相处都是极配的。

可她自己先否定了,若是喜欢的话,怎么也不该有这种反应。

她这么说,只是想打破这个沉寂的氛围,想更了解能让她师哥甘愿失去自由也要追随的人,究竟有没有她师哥吹嘘的那么好。

她乱说的一句话却让懿姝回过神来。

像极了深情?

深情不深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心既痛又悲凉,可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沈晏。

她因为沈晏痛,也内疚心疼,可她知道这四十大板不会要了沈晏的命。这样的惩戒对她和沈晏,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悲凉的是:这人世,怎能不平至此?

迷茫的是:他们能做些什么?

对于荷华的问话,懿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荷华眨了眨眼,“那……喝酒如何?”

懿姝沉沉眸,对于荷华,她一直不能完全信任,可刚才她的问话却给她提了醒。

现在公主府的人多了,有没有人眼线盯着她也不确定,再留在这里,对她和沈晏都没好处。

她意识到了这点,就说道:“那走吧!”

荷华跟了上去,“殿下跟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懿姝没有想到,荷华所说的好地方竟是烟雨楼的屋顶。

这屋顶上还摆着特制的矮桌和软垫,一看荷华就不是第一次来。

她略微思索,就明白了。失去了武安君的踪迹后,荷华将目标盯准了温良钦。

可谁家的盯梢那么光明正大?

荷华随性地坐在了软垫之上,将酒坛向懿姝推了推,热情的招待着,“这里风景独好,而且一会还有外面千金难求的乐曲可以让我们欣赏。”

懿姝扶额,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荷华这么做,也不知道会不会让温良钦对自己产生误会。

可既然来了,她也就坐了下来,拍开酒坛,闷了一口酒。

今日夜色很好,天空漆黑如墨,皎月璀星,映照在不远处的湖面上,落了一湖的星子。

懿姝蓦然想起那夜同沈晏游湖的情景,不由唇角勾了勾,露出浅淡的笑意。

那时,他们还未互相诉请,可现在看来当时的沈晏为了哄骗她,真的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句什么树生藤死缠到死,树死藤生死也缠现在想起来,仍然能撩动她的心房。

他们无论谁是树,谁是藤都无所谓,这本就是一句诉情的话,真情确是:生死相随。

懿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了心,追溯起来也没有什么头绪。

但她现在却清清楚楚的明白,她刚开始接近沈晏虽然动机不纯,也不知他的深情,却在敬其才华、人品中一步步信任,慢慢喜欢上了沈晏。

她又想起沈晏受刑时忍着一声不吭,冷汗直流的样子,心脏立刻传来绵绵密密的痛。

她无声地收紧身侧的拳头,痛楚刻在眉间,划出一道深深的竖纹。

荷华抿了一口酒,润了润喉,才说,“沈大人今日为何挨打?”

懿姝放在唇边的酒顿了一下,然后大大地闷了一口酒。

这不是秘密,恐怕有心的人现在都得了消息,但她仍然不明白她的父皇为何不让她继续调查。

半晌,懿姝轻哼了一声,声音略带嘲讽,“因为我,可我却不知原因。”

荷华叹了一口气,看来即使身份尊贵的公主过得也不容易,她向懿姝举起酒坛,“敬这世上的不如意。”

懿姝瞥了她一眼,“不如意也要敬?”

“是啊,敬它厉害,让我们难以开心。”

懿姝不明白荷华的奇怪想法,但还是跟她碰了一下,酒入喉,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借酒消愁。

什么都不能做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喝酒总比喝白水有味道的多。

荷华放下酒坛,向下努了努嘴,“殿下,乐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