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满天繁星,弦月如钩。
费致溜达了半日,才在湖心亭寻到独自饮酒的温良钦。
他胳膊撑着脑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胳膊则搭在亭栏上,手指勾着酒壶,一晃一晃,悠闲得紧。
察觉到了脚步声,温良钦就睁开了眼睛,见是费致,唇角就勾了勾。
在费致看来,那双眼睛带着些迷蒙,甚是勾人,这满湖的潋滟春水,也不及他这一双盈盈双眸。
费致捧着他的双颊,调笑道:“你仗着这是药酒,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喝了?”
温良钦许是喝醉了,没有了往日对待费致的尖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不能喝吗?”
费致何时见他在自己手里这般乖顺,当场就被戳得心中发痒,“分我一点,我就让你喝。”
温良钦哼笑了一声,“我的酒我想喝就喝,你管不着!”
费致见她娇嗔的模样忍不住凑到她身前,轻语低笑,“这样喝也行!”
这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蕴合着淡淡的酒气,馥郁于唇齿间,慢慢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起来。
双唇分开,费致看了看温良钦湿漉漉的眼神,压低了声音,“我原以为是酒香,可现在看来,是你香……”
温良钦脸上溢出薄红出来,听着轻薄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用手将人推开,“一身子的血腥气,臭死了!”
费致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的对面,笑吟吟的说,“我这一身子血腥都是为你得来,你还嫌弃,太没良心了!”
月光下,温良钦笑了笑,只是这笑委实冷了一些,“为我做事的人多了,可不是什么人情我都要领的!”
他这话言语尖利,费致哼了一声,“那个什么公公,明面上是太后的人,可实际上是大皇子的人吧?我查的出来,沈晏会查不出来?”
温良钦喝了一口酒,懒懒散散地说,“查出来又怎么样?”
费致略微有些惊讶,“你不怕公主他们知道?”
温良钦秀眉挑起,讽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怕他们知道?”
费致啧啧两声,“嘴真硬!不怕知道,干什么让那个公公去杀人,不就是想借着我的嘴让他们以为是太后做的吗?”
温良钦没有否认,“我确实是想让他们这么以为,可也不代表我怕他们知道。”
“是~”费致拉长了声音,“你不怕他们知道,你是怕欠我人情!可这由不得你,今天这人情,我是讨定了!”
温良钦撩了撩眼皮,“你想如何讨?”
费致眼睛半眯,“你知道的!”
温良钦眼睫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大半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他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在犹豫,在思考。
费致也不说话,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温良钦。
半晌,温良钦抬眼,一眼的波光流转,“费宗主,就这点人情,还讨不来我。”
费致笑了笑,“那就累计起来挂个账如何?”
……
田如晦下了早朝后,就匆匆忙忙赶往公主府。
见了懿姝后说道:“殿下,今天你将吕公公他们三个人的尸体丢到京兆府门口,今日朝堂上就炸了锅,陛下让孙玄昭一个月内捉住凶手,找不出来就要治他的罪!”
田如晦说得解气,“当时,孙玄昭冷汗直流,臣估计太后给他的压力也不小。”
沈晏问:“朝堂上有没有人怀疑到公主身上?”
田如晦哼了一声,“那肯定是在心里怀疑,但没人敢说出来!”
懿姝沉声,“一个月,他抓不到凶手,父皇肯定就能治他的罪了。”
凶手?凶手是费致!能捉住他才有鬼了!
沈晏眉目低垂,淡淡地说,“殿下不知府衙的规矩,如晦你给公主说说。”
田如晦说道:“殿下,我朝律法规定一般的案件三个月就必须结案,如果不结案的话,那么官员就会被问罪。”
“所以,一些案件,如果找不到头,那么审案的官员就会找替罪羊!”
替罪羊?懿姝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孙玄昭一个月内破不了案,也会另外找人顶罪?”
田如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殿下不知是正常,这是隐而不宣的事。殿下若是看多了卷宗,就会发现很多结案漂亮合理的案件都是冤案。”
“大理寺能审查出来的也不一定是全部,很多案件我们都有心无力。”
田如晦越说神情越惆怅。
懿姝愤怒了,“有心无力?难道就任无辜的人顶罪?”
田如晦张了张口,可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沈晏知道他想说什么,见田如晦踌躇,就接口说道:“很多案件涉及到氏族门阀,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不让审就无法审!”
“殿下,这样的案件每个州郡呈上来的数量多如牛毛!大理寺即使能查,也无人手能每个案件都查!”
这就是田如晦想要说出的话。
懿姝被沈晏的话震惊了,她不能置信地说,“沈晏,你的话让我感觉,整个朝堂从上到下都坏透了!”
沈晏垂眸,“臣可以带殿下去看大理寺历年来的卷宗,给殿下一一指出哪些是冤案、错案,不能审的案子!殿下可以试试你多少日可以看完!”
田如晦接着说,“殿下看一看就知道每年有多少无辜,没有能力反抗的人死于冤屈了。”
懿姝脸色一白,她不是不信任沈晏和田如晦,只是这样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想起了刘娥夫妇的死,他们不就是田如晦所说的无辜没有能力反抗的平民百姓吗?
如果真有那么多冤假错案,那么上上下下整个国家要乱成什么样子?
良久,她开口说,“我是不是不该把人丢到京兆府?孙玄昭会找谁来顶罪?”
沈晏叹了口气,“只有将人丢到京兆府,才能掀起风浪,治罪孙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