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蒋小方,出生在大兴安岭深处的一个小山村。
我爹妈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失踪了,有人说被山里的狼掏了。
是我爷,我奶,二老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那年我八岁,寒冬腊月,我家老树屯大雪封山。
兴安岭连着刮了半个月的白毛大雪,山岗子上,积雪半米多厚,白花花的一片。
野鸡冻塌了膀,狍子饿弯了腰,四野荒山都是满地的饥荒,啥吃得都没有,动物都饿得挨不住下山进屯子找吃得了。
就更别提人了。
屯子里也是一片饥荒,家家户户空了米缸。
老两口儿带着五岁的我,我奶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秋天捡地,夏天插秧,一大年从牙缝里省出点口粮勉强还够我们家挨过冬天。
我家邻居姓马,是个没爹没娘没媳妇儿的懒汉。
早些年我奶奶落水,马二蛋救了我奶奶一命,我奶心善,始终念着这份恩情。
于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的情况下,马二蛋三天两头背着我爷不在,来我家借粮。
这年景,有借,哪有还的。
一点点我家的米缸也见底了。
等我爷知道这事儿,老头就火了,发脾气把米缸都砸了。
可火归火,米缸也确实空了,是个要命的事儿。
用我爷爷的话说,大人可以勒紧裤腰带,但是不能让娃儿挨饿。
于是无奈之下,我爷爷只得套上马车,带着我进山取点口粮。
山里一片荒地,哪还有什么口粮?
还真有!
我爷爷年轻时曾上山当过胡子,也就是土匪,后来政府严打一伙儿柳子都打散了,我爷那时候岁数小,下山从了良,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追究。
我爷爷还记得,当年,他们那伙儿柳子势头大时,横行龙江三县,连苏联大鼻子的运输小队都敢打劫。
抢枪、抢钱、抢军需。
到现在,那荒山上的某处隐蔽的匪窝子里,还藏着大量的枪和罐头,知道这事儿的人估计也就我爷还在世了。
那天我跟着爷爷走了几十里路,深山大雪窝子里面藏着一处狗洞。
洞里,那一箱箱松木板子下面,码放着一层的铁皮罐头,足有几百个,猪肉的牛肉的都是硬货。
有的年头多,铁皮子烂了,就不能吃了,但仔细挑一挑,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可以食用。
我爷俩儿拎着两个帆布口袋,两斤装的罐头足足装了六七十个。
高高兴兴的赶着马车下山往家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路很远。
四下茫茫的大荒地,树影绰绰,一片深蓝。
我爷爷哼着小曲抽旱烟,手里的老式手电就能照清马车前的一点点土路。
距离老树屯还有三里多地时,路过一片乱坟岗子,往远了瞅,依稀能看见村子里点点昏黄灯火。
我从小就跟爷爷一样,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就当马车轱辘压过路边一个老坟包子时,马车一颠,一股尿意从我棉裤里袭来。
我一个跟头翻下车,踩着半米厚的雪壳子跑到一颗歪脖子树下正撒着尿。
突然,我抬头瞅见,眼前几米处。
一条大黑蛇和一只黄皮子正紧紧缠绕在一起,在两处坟包子中间打着滚儿。
这一幕既吓人又恶心,就好像村里的大人在办那事儿。
我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照着俩畜生就丢了过去。
拳头大的石头不偏不倚,啪的一下,砸了个黄皮子脑浆迸裂。
那黄皮子直挺挺躺在了地上,温热的血化了一大片雪地。
“妈了个巴子的,你小子倒是胆儿肥哈!
哈哈哈!”
身后,我爷爷的声音响起。
等我爷爷踩着雪壳子吱噶吱嘎走到跟前,那条黑蛇已经没了影儿,雪地上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印子。
我爷爷拎起没脑袋的大黄皮子往肩上一抗,爷俩儿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到了家,卸下马车,两口袋罐头往土炕上一扔,我奶奶也高兴坏了。
玉米面儿都要喝不上的时候,这些肉罐头咋看咋可人儿。
我爷爷栓好牲口,在院子里把黄皮子的皮子一扒,身上的肉骚,直接便宜了家里的大黄狗。
等都收拾干净了,我爷爷洗手上炕,点上洋蜡,支上小桌。
拿刀起开一瓶罐头,我奶又给他烫上半斤粮食酒。
我奶缝着皮子,我爷喝着小酒,我也凑上去尝上几口肉罐头,吃得满嘴流油。
等酒也喝完了,肉也吃饱了,已经是半夜了。
醉酒的爷爷躺在炕头呼噜山响,临睡觉前还不忘嘱咐我奶。
这罐头再不许往外借一盒。
后半夜...
北风吹打着霜花儿,睡着的爷爷时而蹦出几句梦话,小人儿不大的我也猫进被窝儿里睡得正香。
院子里突兀响起了一阵挠门声惊醒了我奶!
“滋嘎...”
“滋嘎...”
好像是那条大黄狗在挠门!它要进屋!
老太太本不想理会,可是这挠门声越来越响。
老太太无耐起身下地。
登一双小鞋出了里屋准备给黄狗开门。
就当她走近外屋的门口时,地上突然出现一条大黑蛇把她吓得一蹦!
这条乌黑瓦亮的大黑蛇吐着信子,盘成一盘,正挡在外屋门前。
一双黄豆粒大的蛇眼正死盯着老太太让人胆寒。
老太太最是怕蛇,软着腿转身跑回里屋儿,死死插上了里屋的门,蒙头上炕。
我奶奶不敢叫醒醉酒的爷爷,因为她男人发起火儿来比起那外屋的蛇也不遑多让。
就这样,我奶蒙着被子,胆战心惊的挨了一夜...
蒙蒙亮,开门一看!
家里那条大黄狗的皮被整张剥下来,血乎乎的挂在门上!
我奶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
我爷爷则是朝着邻院儿,马二蛋家破口大骂!
大骂狼心狗肺,让他逮到就弄死贱骨头的偷狗贼!
当天白天,我爷爷捡上几盒罐头,又套上马车去了十里外的李家沟。
李家沟有一户人家姓林,当家儿的叫林瞎子,大名叫林道成。
是这十里八村有名儿的阴阳先生。
这林瞎子其实他不瞎,测字儿算命那是一绝,红白喜事也都找他。
据说,我爷爷年轻时和林瞎子二人是过命的交情。
这不,眼瞅着要过年了,我爷爷有了罐头自然也没忘了他多年的老哥们儿。
当天,我爷爷走后,我奶奶一个人领着我在家。
中午的时候,我吵着饿了。
我奶就要烧火做饭。
走到外屋地灶台前,刚往里塞一把柴火,昨晚那条大黑蛇,蹭!的从灶坑里钻了出来!
我奶吓得一动不敢动,止不住的喊!
紧接着饿的两眼发绿的马二蛋就听声儿进了我家院子。
拎起铁锹照着蛇头一拍,胡乱拿条粘血的破布把黑蛇往里一裹,高高兴兴的出了院门...
转眼时间到了晚上,我爷爷准是又喝多了。
我奶奶左等又等,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回来。
我奶奶一个人带着我在家有些害怕,早早就插上门,睡下了。
这天半夜,院子里,南风夹着积雪哀嚎声瘆人!
不知什么时候...
“吱嘎...”
院门开了!
紧接着,外屋门也开了!明明没有脚步,但却好像进了人!
我奶朝外屋叫了两声...
没人答应...
她将吓哭得我藏在柜子里,壮着胆子,点上一支洋蜡,照向漆黑一片的外屋。
透过柜门缝...
我看见...
一个脸白如纸,涂着大口红的小脚老太太正朝里屋看着我们娘俩!!!
奶奶一声凄厉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