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香炉

我看到长廊尽头有一道白光。

对我来说,那就是希望之光,激动得肾上腺素飙升,疲惫的身躯顿时充满力量,一扫疲软,加快步伐。

冲进白光的刹那,我两耳轰鸣,只有嗡嗡声,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滚出去好几圈。

我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渐渐适应光明,眯开眼睛,看到树梢簇拥着的湛蓝天空,忍不住笑了。

原来“重获新生”是这个感觉。

突然,我觉得肚子疼得难受,捂住肚子跪起身,吐出一滩胃液,胃液里可见有黑色小虫在蠕动,像是小蟑螂。

这种小虫我没有见过,应该就是那变态老头塞进我体内的东西。

我一阵反胃,又接连吐了几次,吐得实在吐不出东西,才觉得好受些,抬眸看了一眼刚才自己冲出来的洞口,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在山里头。

这是把我拐哪来了?

我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报警,才反应过来自己光溜溜的,又四处看了看,瞧见远处炊烟袅袅,想来那边应该有人家。

有人当然最好,现在只有正常人能给我安全感。

我绷紧神经,快步朝炊烟处赶去。

奇怪的是,本来明媚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下起凄凄沥沥的冷雨,冷得我身体直发颤。

还没走多远,更是有白雾蔓延而来,淹没了四方,视野变得狭窄。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能看到模糊的村口,快步跑过去,看到村口的景象,我急忙一个急刹,脸皮不受控制的颤动。

村口竟然有五个人像是五角星一样背对背在五个方位,皆是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张大的嘴巴里灌满鲜血,血中似乎有虫子在蠕动,像是成群的小蟑螂,但我肯定那不是小蟑螂,毕竟我才刚吐过。

我的脑袋一阵恍惚,似乎有人一拳打得我头昏脑胀,身体也仿佛被掏空,摇摇晃晃起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似乎浑身有虫子在爬,非常难受。

哐啷……哐啷!

身后有声音响起,似乎是铁链碰在一起的声音。

我循声看去,透过雨幕紧盯着白雾中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它僵硬得如同一只木偶,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这……又是什么?

我脑子一片混沌,恍惚中又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像是在唱戏,又像是吟诗,也可以说是哼着歌谣,总之很奇怪。

「月光光,心慌慌……

天黑黑,血艳艳……

娘娘食我儿,爹爹食我娘。

我欲成人仙,却成鬼中仙?

舌断了,血干了,人儿在何方?

哦~找到你了……」

这一段诡异的戏曲是我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躺着,距我喝庆功酒那天整整有二十一天。

问起任何人,他们都说我当晚喝完酒就连夜去学校了,爷爷找了我一晚上,也是后来才得知我去学校。

我就不明白,谁喝醉躺二十一天啊?而且都没开学,我是去学校占床位吗?

爷爷的嘴也是真严,一口咬定我回校路上出了车祸,脑袋给撞失忆了,甚至被我问急了,还拿上扫把追着我满村跑。

后来,爷爷也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让我半信半疑。

但是,自那天起,我总会遇见许多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我总梦到死去多年的奶奶想把我拉上一辆面包车,要我跟她一起走,跟个人贩子一样。

又比如,我半夜跟伙伴在家里打游戏,门外总有人敲门,但总是开门不见人,但地上却有湿漉漉的脚印,还有附近不该有的红沙。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件事,说完,目光从桌上的餐盘移开,偷偷观察餐桌对面的女孩。

女孩束起的秀发别了茉莉花发夹,穿着碎花裙,像邻家女孩一样亲切,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一样明媚,只可惜她现在一脸怒容,还翻着白眼。

她连连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很好,陆铭你很好,故事讲得也不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说完,就直勾勾瞪着我,似乎在等我给她一个满意地答案。

讲实话她又不信,我心里堵得慌,便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说:“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女孩气笑了,“这就是你放我鸽子的理由?”

我再次强调,“我爷爷说了,每次出门烧五柱香,五分钟后,三长两短就不能出门,不然我会有大劫。”

这是爷爷再三嘱咐的,每天必须上五炷香,烧得均匀宜出门,三长两短忌出门。

我可是靠着这招再没遇见怪事。

女孩直接拿起没关盖的哇哈哈矿泉水朝我泼来。

我闭上眼睛,无奈地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时,只见她的裙摆刚好消失在拐角处。

在饭堂吃饭的同学们见我看向他们,都急忙别过头去。

我脸皮比较薄,没有久留,匆匆离开饭堂。

刚刚坐我对面的女孩叫李光媚,是我大一刚进来认识的,帮她搬了行李箱,顺手加了微信,她热情主动,很快就俘获了我这个比较内向的纯情小男生。

现在是2017年6月12日,跟她确定关系到现在,也快有两年了,她一直知道我烧香的习惯,之前也没什么意见,今天却是究根问底,还发这么大火,也是奇了怪了。

我郁闷的回到宿舍,看到阳台角落里堆满香灰的香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忍不住一脚踢翻。

这香,谁爱点谁点去!

老莫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调侃道:“哎呦呦,陆大师咋把自己的饭碗踢了?”

他一米八的个头,人高马大,皮肤黝黑,那是因为他平时不上课,天天找活干,搬水、搬砖等等风吹日晒的零活,现在甚至开烧烤店、做网店,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我觉得吧……

这时代还是挺包容的,没有太多忌讳,他见我天天烧香也只是以为这是我老家的习俗,平日里见我还神神叨叨的,就带头给我取了「陆大师」的外号,我也没想过这个外号在后来成为我的尊称。

说到底,我点香是因为我爷爷,我神神叨叨也是因为我爷爷。

他老人家平日里就神神叨叨,总是唬得十里八乡的人一愣一愣的。

我也看过他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都是一些什么阴阳、八卦、风水之类的老书,晦涩难懂,我也是会点皮毛而已。

在我老家这里,他这种看风水,做红白喜事的职业被称为「道公」。

我没有理会老莫,快步与他擦肩而过,回到床上躺着。

他估计是见我心情不好,平日里话痨的他也识趣的没有惹我。

这一觉我睡得很香,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宿舍空无一人,黯淡无光,只有窗外映照进来的朦胧灯光。

外面的声音嘈杂而遥远……

我点开手机,见到李光媚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我去旅游了,不要想我」。

这么突然的?

刚刚吵完架,估计是在气我,我回了一句:光媚,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想了想,我又回了一句:「我爷爷可说了,这香炉比我命都重要,为了你,我可是把香炉都踢了」。

许久没有回复……

我顺手点进李光媚的朋友圈,见她发了三张图,一张整理好的行李箱,一张刷洗过的小白鞋,还有一张学校大门。

怎么是三张照片?

我记得她有强迫症,发照片一直发的九宫图,而且拍得很好,不可能发三张,而且拍得这么没有镜头感。

我肯定,这朋友圈不是李光媚发的!

我心跳徒然加快,急忙给她打去电话,却只有一句冰冷的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竟然关机了?

没有特殊情况,她一般……不对,是绝对不会允许手机关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