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新买回来的丫鬟齐齐站成一排,看上去都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和许若婉差不多大,只等被人挑选。
许若婉提着裙裾迫不及待的跑上前,挨个儿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夏荷。
“爹爹,人都在这里了吗?”
“怎么,这么多人都没一个看上的啊?”许将军也不恼,只是笑问。
“才不是,人太多了,差点儿挑花了眼。”
“既如此,就随便挑几个,若是用得不好,爹爹给你换就是了。”
“那清儿,你看着挑几个能干粗活的,就要四个吧;浼娘,你也挑两个,帮你打打下手。”吩咐完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前世林氏只给她配了一个丫鬟,便是夏荷,但按理,以她面上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大丫鬟就至少要配上四个的,更不消提洒扫粗活的了。不过这样一来,她身边也就只有夏荷这么一个贴心的人,便什么都告诉她,这可没少让她吃苦头。
没见着夏荷,许若婉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也愈发肯定了夏荷一开始就是林氏的人,是她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不是不好?爹爹给你换。”
“就先用着吧,回头我要是见了喜欢的,爹爹可不许小气哦。”
“好,爹爹都依你的。”
许若婉眉开眼笑,仿佛没心没肺的孩子,哄一下便什么都过去了。
许将军欣慰的摸着许若婉的脑袋,“爹爹还有些事,晚点再过来陪你,有什么吩咐就和管家说。”
“好。”
待许将军走后,林清儿才敢悄悄跑到许若婉旁边,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问她:“真让我挑啊?”
“你不愿意啊?那我让浼娘挑。”许若婉转身就要找浼娘。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林清儿赶紧拦住许若婉,麻溜的挑好了四个人,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皮肤微黑,手上有茧,长相并不出挑,看上去却踏实质朴,许若婉点了点头,她很满意。
浼娘挑的则不同,看上去就白白净净的,不似做粗活的人,许若婉盯着其中一个看了很久,总觉得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理了理思路,既然没能辨认出来,那说明并不是很熟;有印象,说明不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至少不是丫鬟,难道是哪家大臣的女儿?可如果是这样,又怎么会为奴为婢?
见许若婉蹙眉不语,浼娘以为是她不喜欢这姑娘,“若婉,可是不喜欢?那我们换……”
“啊?”许若婉一脸懵的回过头来,似乎刚才只是走神没听见。
浼娘不由失笑,“你这孩子。”
许若婉走到那姑娘跟前,那姑娘不等许若婉走进就已怯生生的低下了头。
“你可识字?”
“识……识得一些。”
“可会书画?”
“略略……会一点。”
果然。齐国的平民女子极少有识字的,会书画的就更少了,不等许若婉开口,浼娘就炸毛了——
“你是官宦女?!”怪不得她这般情状,官宦女沦落为仆为婢那必定是因为家中宗亲犯了大罪连累满门的,这样的人,轻易没有人敢用。
闻言,姑娘瞬间红了脸,恨不能把脑袋种到地里头去,咬着唇就要落下泪来。
“你不用怕,”许若婉声音软糯,拍着姑娘的背柔声安慰,“你只需告诉我,你爹爹是谁便好,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许是她天真可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纯良真诚,又或许是她温柔的语气和动作让姑娘放下了戒备,鬼使神差的,姑娘道出了实情,“家父,家父陈平伟。”
听到这个名字,许若婉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原来她是陈平伟的女儿。这陈平伟犯了什么事儿她当年是稀里糊涂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是受了什么人诬陷,最后沉冤得雪了。
让许若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皇上后来亲自向他登门道歉,但这个陈平伟居然拒之不受,原因是经此变故他家中的妻妾散尽,两个儿子也都死了,还有一个女儿生死不明,他不愿接受迟来的正义和道歉。
这事当时传得颇广,大街小巷都贴满了这姑娘的画像,许若婉曾见过许多次,不过没有见到真人,也难怪印象不深,不过既然是她,那便好办了。
许若婉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擦掉姑娘脸上的泪水,“不哭不哭,哭起来就不好看了,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若婉!”浼娘拔高了声音。
许若婉垂眸抠手指,浼娘知道,她每次做错了事又怕受罚时总是这幅德行,看着她这副憋屈的样子,心下又生出几分不忍。
许若婉恰到好处的抬头,亮晶晶的眼眶里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浼娘,“浼娘~我……想要她。”
这一声带着稚气的尾音叫得浼娘骨头都酥了一半,加之人是她先挑好的,只得光速缴械投降,“也罢,以护国公府的地位,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你若喜欢就留着吧。”
姑娘感动的声泪俱下,当场就要跪下来给许若婉磕头,“小姐大恩大德,白芷铭记在心。”
许若婉赶紧将人扶了起来,“白芷,名字真好听,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浼娘,她人很好的。”
浼娘偏过头去兀自吹自己的指甲,并不理会这姑娘行的礼,“好好办差别惹事,我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
浼娘挑的另一个姑娘原是苏州绣娘,叫秦雯,能梳的一头好妆发,许若婉笑道:“浼娘的眼光总不会差的。”浼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管家将挑剩下的人带走,院里就都是清叶阁的人了。许若婉将手背在身后,绕着她们转了一圈,“你们以后就是我清叶阁的人了,不管这个府里头的主子是谁,你们都只有我一个主子,我这儿规矩不多,好好当差便不会亏待了你们,但这条是最重要的一条,必须记好了。”
“是。”小姑娘们齐齐答应。
由于众人都是第一天来清叶阁,便没给她们安排什么差事了,浼娘领着她们熟悉了一遍环境,就让她们各自下去歇息了。
待人走后,许若婉一把将林清儿拽进屋里,关好房门,打开装着身契的木盒,拿出林清儿的身契递给她,“你自由了。”
林清儿蹙着眉不肯接,“你要赶我走?”
“想哪儿去了,”许若婉将卖身契硬塞到林清儿怀里,“浼娘也没有卖身契的,我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着,有了这个你就是良家子了,不必低人一等。”
“为什么要……”
“因为我们是朋友。”
林清儿低下头,瘪瘪嘴,觉得鼻子有些酸,下一秒泪水就涌出了眼眶,无声的划过脸庞,“啪嗒”一声砸在了卖身契上,晕开了一片墨色,“谢谢你,若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