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容还没来得及去银雾湖,便迎来了爹娘回府的消息。
青莺快步跑回了檀溪苑,微微喘着气道:“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温玉容豁然坐起,“当真?爹娘现在走到哪儿了?他们可还好?”
分明是那样想要相见的人,无法见到的日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可当真正即将相见之中,温玉容却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惴惴不安起来。
双手交握在一起来回走动,时而望着院外。
“小姐,老爷如今正在见家主呢,夫人也和老爷一起,约莫一会儿就回了。”青莺笑着,纹绣也欢天喜地的整理着房中摆设,一边差使下人送来糕点吃食,一边将帘子理了又理,难得见她一回如此紧张的时刻。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笑她,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心情。
“帮我重新梳理鬓发,我要去前厅等着。”温玉容走到梳妆台前,手里捏着翡翠雀簪,又轻轻放下,“小雀,帮我将那条宝蓝色缠枝梅花裙拿来。”
“哎!”书雀匆匆跑了出去,将珍珠帘子拨得哗哗作响。
温玉容装点完毕行至前厅不多时,徐惜兰便带着丫鬟赶来,素雅的秋海棠湖绸襦裙配了只不和称的红宝石银篦,手中的帕子被揪得几乎变形,想必也是听了消息匆匆赶来,连发鬓也没来得及理,便带着丫鬟赶了来,毕竟流芳苑距离前厅稍远些。
“姐姐,听说祖父将爹娘留在院里说话,你可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徐惜兰对着温玉容笑,可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向着厅外爹娘回来的方向望去。
温玉容心底一动,隔了一会儿才道:“约莫就快回了,祖父不会将爹娘留很久的,兴许明日会叫我们一同去用饭。”
“这样。”徐惜兰呢喃着,目光望着厅外。
不知过了多久,才远远见着人来。
熟悉的面容踏入前厅,温玉容脑中豁然空白,前世今生交错回荡在眼前。
终于,她再一次见到了爹娘,不是冰冷的墓碑与灵位,而是活生生的会笑会说话的爹娘。
徐惜兰提足便要上前,可眼底余光扫过温玉容,又将她的脚步生生遏止,直到温玉容含泪上前,扑进娘亲怀里,徐惜兰才靠了过去,怯生生地望着娘亲。
“容儿。”
温柔的美妇将自己的大女儿一把搂住,眼中酸涩不已。
“兰儿,过来。”
徐惜兰终于忍不住也靠在了娘亲怀里,悄悄抱住娘亲的腰,脸颊眷恋地在娘亲怀中蹭了蹭。
“娘亲终于回来了,兰儿这些日子好担心你……”眼泪忍不住涌出,徐惜兰又低头用袖子拭去。
“担心什么?”沈妙君看着自己这个柔弱的小女儿,爱怜的轻抚她的脸颊,“别害怕,娘亲总会照顾好自己,怎么会有母亲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担心呢?兰儿,无论母亲走到多远,也总会有回来的时候。”
徐惜兰在沈妙君怀里摇头,“兰儿害怕,两个月前的时候收到信说下个月回来,好不容易盼到下个月,又说不能回来,后来收到消息说半个月前可以回来,又遭了水灾,直到现在才回,兰儿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娘亲!”
温玉容心底钝痛不已,前世,娘亲正是为了自己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信。
那个时候,娘亲是否还在一直记挂着自己呢?
“娘亲……”
温玉容也忍不住眼眶一酸。
“莫哭莫哭,容儿怎么也同妹妹一样爱哭了?”
沈妙君轻轻抚过泪珠,想起此番遭遇,心底亦是痛惜不已。
“阿妙,莫要伤心。”一旁的温修仁也有些双眼发热,悄悄揉了揉双眼,笑着将一家子哄回屋里去。
“莫哭了,咱们不都安安稳稳回来了吗?”
“嗯!”温玉容点头。
“有爹爹在,哪能让你们娘亲受苦受累啊?”温修仁温俊的面容浮上一丝暖意,看着两个女儿说。
温玉容和徐惜兰都忍不住笑了。
“爹爹也辛苦了。”
温玉容靠在温修仁身边为他捶背揉肩,徐惜兰安安静静陪在娘亲身边,给娘亲看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里头放着当归、望君子、鹤兰等花卉与药材,是专为爹娘做的。
看着这般慈孝两全暖意融融的场景,温玉容心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爹娘在的时候,徐惜兰脸上的欢喜与濡慕之情绝没有一丝虚假,她是那般喜欢娘亲,那般崇敬父亲,正因为一切都是这样美好,温玉容才从未怀疑过徐惜兰,将她真真正正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可她为何……为何要做出那些事?
头痛欲裂。
她全然无法看透这个本以为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妹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于她一无所知。
视线骤然与徐惜兰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眸从娘亲划到温玉容脸上时蓦然凝固,很快错开。
“娘亲,姐姐的事可有眉目了?”徐惜兰问。
沈妙君的面色看不出好,也看不出不好。
温修仁摇了摇头,“得到的消息不知该怎么说。”
“便是不好的消息,爹爹也不要难过,女儿不会因此颓丧而自暴自弃的。”温玉容笑着安慰爹娘。
“也不能说是坏消息。”温修仁皱眉,“事情本来有了进展,可是关键时刻嘉宁县主的丫鬟萍儿在狱中自尽了。”
“所以,线索就此断了?”温玉容心底一沉。
“嗯。”温修仁叹气。
“但是也不能说全然是坏事。”见着夫君和两个女儿都皱眉不语,沈妙君强提起精神说,“至少这个丫鬟再也不会强咬着说就是咱们容儿害了嘉宁县主了,当初正是因为她出头指认才将一切都引到了容儿身上,如今她死了,可以说是没有人证了。”
“是啊。”
温玉容笑着,心底却不能说是不失望。
虽然指认自己是凶手的丫鬟死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萍儿这条线索也就此断得一干二净,再没有清清白白用正经方法翻案的可能性了。
只能另想他法。
“容儿你别担心,知府也已认可案件之中的疑点,决定重新探查此案,必定会有沉冤昭雪的一日。”温修仁认真道,“此案一日不明,爹都会为你上谏一日!”
“爹爹,不要上谏了。”温玉容说。
温修仁动作一顿。
徐惜兰也微微一怔,看向温玉容。
“没有用的。”温玉容说,“女儿已经有了主意,会自己找出真相来。”
徐惜兰又感到了那一股熟悉的不安,无声无息的潮水从她的思绪流过,带给了她长久的幽暗的冰冷。
一切的线索已被斩断,连嘉宁县主也已经认定了是她,她还有什么本事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