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秋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床铺的另外一侧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她:“阿绾,这里藏着绣谱的下落,你想办法找到它,你的下半生娘就放心了。”
姜绾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茫然的接过盒子不住的点头:“娘!你放心,这些年你受的苦,遭的罪,姜堰欠你的,我一定通通替你讨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娘,你要撑下去,你一定要撑下去!”
姜绾通红着一双眼睛,面对母亲的即将离去却只有恨,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用。
她恨姜堰,如此无情的抛弃了她们母女两人;她恨陆恪,如此轻易地践踏她的一颗真心;她恨苏砚心,恨姜堰的小妾,恨一切欺负过她和娘的人;甚至她恨自己,恨上一世的自己,软弱无能,逆来顺受,无论别人怎样的欺负她,都只会默默忍受!
“阿绾,好好活下去,不要恨。”
苏枕秋说完了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手无力的垂下,含笑而逝。
“娘!娘!娘!你醒醒!你不要睡,你醒过来!”姜绾像是疯了一样扑在苏枕秋瘦弱的身体上,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体,用力的搓着她的双手,不想让她的身体冷掉。
可一切终究是徒劳。
姜绾终于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再次抬起头时,她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坚定。
娘,我会听你的话,好好的活下去。但是我没有办法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既然又给了我这一世的生命,我一定要报仇,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让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姜绾抱紧了苏枕秋单薄的身体,在心里暗自发誓。
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一定会。
远处青山相接,一眼望去连绵不绝。
姜绾一身缟素,手捧着一只白瓷坛子,玉立在悬崖之边。
她在这山中生活了十年,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的幽静宜人。
娘若长眠于此,有远山相伴,她亦能安心了。
姜绾轻轻打开白瓷坛子的盖子,捧出一把骨灰来,山间的风来的正好,她的手一扬,就随着风一起,从她的指缝间流逝,飘洒的无影无踪。
这竟是苏枕秋的遗愿,生前她没有盼到姜堰的一份休书,死后也不要和他一同长眠于地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这副躯壳,也能像无形的风一样,魂归山林,自由自在。
想到这,姜绾强忍泪水,在心里暗暗发誓道,“娘,您放心,阿绾一定不辜负您。”
娘曾说,希望她一生安乐无忧。
她一定会的,可前提是,在那些伤害过她和娘的人付出代价之后。
送走了娘,姜绾的眼泪也早已哭干了,从此以后,她不会再有眼泪。
姜绾往前探了两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前方就是迷雾重重的万丈深渊。
突然,腰间一紧,有人强行环住了她的腰,往后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姜绾不解的回过头,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眸闯进她视线。
“你大限未到,还不是死的时候。”男人开口,声音清冷的像是山尖未融化的雪。
姜绾想说自己并不是想寻死,可他的面容太过熟悉,竟让她有瞬间的怔忪。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问,话出口顿时觉得有些唐突。
却不曾想,那人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惊诧。
“你来自过去。”
姜绾这才正视眼前的这位白衣青年,如墨般的黑发随意的绾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眼尾上翘,带着亦正亦邪的笑意,唇似抹朱,给他勾起的唇角平添了一抹妖冶。
不知怎的,姜绾被青年看的竟然心跳漏掉了几拍,她定了定神,没有回答,转身便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看着姜绾离开的背影,青年神色间杂糅上一抹墨色,转瞬即逝。
若是仔细看去,他眸中似乎从未有一物。
回到了山脚下那间破败冰冷的小屋子里,姜绾的思绪依旧落在悬崖边遇到的那个青年身上。
邻居许娘子轻扣柴门,见门内许久没有人应答,塞下一封信就走了。
姜绾在屋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过了很久,才拿到了那封从京城里送来的信。
是她十年未曾谋面的爹,姜堰说已经启程,不日就可到达。
姜绾攥紧了信纸,心情却变得复杂,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微微发白。
恨吗?她太恨了。可她又太渴望了。
两天后,姜家的马车到了。
姜绾依旧是一身缟素,静静的坐在床边,没有起身去迎接。
姜堰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打量着周遭凄凉破败的环境,直到目光落在门前站着的姜堰身上。
姜绾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这就是她的爹,荣衣华服看起来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脸色深沉,看到她时,嘴唇终究还是动了两下,可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反而是姜绾冷静的开了口,“爹。”
这一声“爹”在她心里挣扎了太久,可叫出口的时候却比想象中容易了一些。
姜绾还记得上一世她四岁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没有姜堰的大腿高,听到爹下令赶她和娘走,她一听就飞快的跑到爹的面前,拼命的摇着他的腿,“爹,你不要赶我和娘走好不好?爹…”
那一声声“爹”叫的干脆,可姜堰还是铁青着脸,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硬生生的把她和娘赶出了姜家。
如今这个称呼,怎么叫都别扭。
隔了十年的光阴,她和这个所谓的“爹”之间,只剩下了疏离。
“你娘呢?你把她葬在了哪里?”姜堰恍恍惚惚的用目光搜寻着四周,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丝办过丧事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姜绾就恨。
好不容易止住了恨意,她用冷的没有温度的语气回答,“葬了。我亲手葬了我娘。”
“你葬在了哪里?”姜堰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
姜绾不动声色的看了姜堰一眼,在她的眼中,这个男人连悲伤都是虚伪的,不知道他的悲从何而来,若心里一直念着娘,又怎么十年来都从不曾来这里看过一眼?
她冷静道,“按照娘的遗愿,将她的尸体烧了,撒在了山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