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姜绾的左边脸颊上,疼的她一个激灵,脸也朝右边转去。
姜绾连捂都不曾捂一下,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她看到的是姜堰因巨痛而颤抖的身体。
“你竟然不孝成这样!难道你就不想让你娘得到安宁吗?连她死后也要被挫骨扬灰?”姜堰颤抖的手指着姜绾的鼻尖训斥道。
听了姜堰的话,姜绾却疏离的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若让娘知道,死后还要回到姜家的祖坟,才是不得安宁。”
“你!”姜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十年未见,他的女儿,姜绾竟然出落的如此伶牙俐齿,忤逆他,简直是大逆不道!
姜绾淡淡的望着姜堰,能从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看出愧疚之意来。
或许这十年间,他梦回的时候,还是后悔过,可如今故人已逝,竟连弥补的机会也不曾给他留。
“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姜绾开了口。
姜堰一愣,本以为这次劝说她跟自己回京城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姜绾自己提出来的。
“我们…明天就返程。”
回家。
回姜家。
无论如何,她的身份终究是姜家嫡女,既然一切都是从姜家开始的,那她也不畏惧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马车停停歇歇,在路上花费了两天的时间,终于一路从小山村到了京城姜府的大门前。
待马车停稳,姜绾撩起帷裳,记忆里姜府的大门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依旧是朱红色的大门,不过比起十年前她和娘离开时,沉旧了一些。
管家小心翼翼的摆好马凳,恭敬道:“老爷,到了,该下车了。”
姜堰缓缓睁开了眼睛,沉声道:“知道了。”
他抬眼看了看姜绾,姜绾一双略显红肿的杏目低垂,一身的缟素刺痛了他的眼睛。
“既然已经回府了,这身衣服就不要再穿了。”
姜绾抬起头来,柔声却坚定道:“我娘新丧,守孝期限未满,我是不会脱下这身衣服的,如果爹觉得不合适的话,不如将我送回去,等期限满了再来接我。”
“罢了。”姜堰无奈的摆了摆手,没想到姜绾和她娘一样都是如此倔强的脾气。
下了马车,姜堰久坐腿脚有些麻了,踉跄了一下,姜绾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姜堰抬头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姜绾站在姜府的门前,她还记得十年前,她和娘离开时,走的是侧门,因为爹说娘上不得台面,只能走侧门。
她定定的出神,直到姜堰走到了她的身旁。
“怎么不进去?”
姜绾顺从的低下了头,下定了决心似的,朝一旁的侧门走去。
“从正门进去。”姜堰沉稳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你是我姜家的嫡女,自然是要走正门的。”
“姜家嫡女”四个字重重的落在了姜绾的心上,她抬起头来,随即莞尔一笑道:“是。”
姜府外天高云淡,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当姜绾的左脚跨进大门的门槛时,府内的天气却骤然一变。
姜府别院。
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把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当真?”尖细的女声尾音扬了扬,听起来格外的不甘心,“老爷让那个乡野丫头走了正门?”
“老爷说姜…大小姐是嫡女,理应走正门。”丫鬟埋着的头又低了一些,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啪!”
苏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跪在她面前的丫鬟吓得一个激灵,单薄的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她的两道秀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恨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去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
丫鬟得了命令,仓皇而逃,苏氏的脾气一向不好,上次发怒失手打死了一个小厮,那恐怖的一幕至今还在她眼前历历在目。
不一会儿,苏砚心就极其不耐烦的出现在了苏氏面前。
“怎么了,娘?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苏氏看着苏砚心这副毫不着急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数落道:“你说怎么了?姜绾回来了,而且,就在刚刚,走的还是正门!”
一听这话,苏砚心摆弄指甲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脸上浮起了嫉妒的神色,“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粗鄙丫头,有什么资格走姜家正门?”
姜家的正门,不是谁都有资格走的,苏砚心就没有资格。苏氏是苏枕秋的妹妹,姜堰发达后,她就借着机会爬上了姜堰的床,还怀上了苏砚心,后来更是将苏枕秋和姜绾一同赶出了姜家的门。
可这十年她也并没有好日子可过,姜堰为官之后,自然是在意名声,纳了苏氏为小妾,却不肯承认苏砚心的身份,苏砚心虽然得以就在姜家,却只能跟母亲的姓氏,下人们平时里恭敬的叫一声“二小姐。”
“我只恨动作慢了一步,当时老爷收到了苏枕秋的信,就该提防着,应该派人在山里的时候就弄死这个女人!”苏氏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狠毒的光。
苏砚心却还耿耿于怀着姜绾走了正门的事情,“娘,你总要想想办法啊!”
苏氏心里自然打好了小算盘,姜绾刚回姜家,一切都还不熟悉,就应该趁现在将她赶出去,不然日后她在姜家呆的时间长了,根基稳了,再想将她赶出去就晚了!
苏氏勾了勾手指,一旁的贴身大丫鬟会意的将耳朵凑近了,苏氏低语了几句,大丫鬟匆匆离开了。
“娘,你做了什么?”苏砚心眨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苏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一会儿,你从我房里挑几件东西给姜绾送去,不用挑太好的,反正她一个粗鄙丫头,自然也是有眼无珠的。”
苏砚心会意一笑,唤了身后的一个丫鬟,就一起去挑东西了。
另一个别院里的姜堰对苏氏母女策划的一切还一无所知,此刻她正坐在西厢房的床上,出神的望着地面上窗棂透过来的阳光的影子。
姜绾遣退了要帮她铺床的丫鬟,她更习惯自己动手收拾。人多了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
从前也好,如今也罢,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自从娘走了之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娘…”姜绾唇角开阖,低声喃喃道。
每当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很想娘。
想到这,姜绾愣了一下,连忙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