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以前我读大学时啊,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她经常换男友。每次发生了新恋情,总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这次是真的,这次要谈一辈子。可结果要不了多久又分了。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她每次都要撒谎呢?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她没有撒谎,她只是根本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我想张嘴说点什么,又放弃了。
“那些能轻易说出永远的人,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后,永远它有多长。”沈聪微微仰起头,她柔软而泛着淡淡哀愁的目光正好迎向我,“可是啊,我知道,陈默,是你让我明白的。我喜欢了你八年,我以后可能还会一直喜欢。”
胸口泛起一阵酸楚,我几乎差点就上前抱住她了。可我至少还明白不能把感动和愧疚错当成爱情,哪怕它们本身的分量也是那么重。
沈聪似乎在我闪躲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她没有气馁,只是歪头一笑,“陈默,就送到这吧。今晚我想自己回家,明天见。”
我就那么站在许愿墙的这一头,看着她的背影静静地消失在另一头。
这次,她没有依依不舍地回头,而那一瞬间,我似乎目睹了完完整整的八年时光,从自己头顶忧伤地流过。
回到家时妈正在房间里给我整理被单。
一见我她又唠叨起来:“默默啊,你看,你现在事业有了,也快24岁了,不小啦。你哥也是24岁结婚的,其实男人啊结婚晚了不好。那天报纸上还说呢,晚结婚幸福指数低。我觉得有道理,你看我跟你爸,二十岁不到就结了,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我看沈聪这姑娘真心不错,听说她爸还是开公司的,底子多好啊!默默啊,你跟妈说实话,你考虑过没?”
“这事以后再说吧。”
“不行,你别每次都敷衍我,今天非得跟妈说清楚。下次你再回家,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妈,我知道她很好。可是……”
“你另有喜欢的人对吗?”我怔住了,刚要辩解,她又咄咄逼人地问:“是不是上次陪你一起回来的那女孩?”
我不再狡辩。
妈坐在床头,缓缓地望向窗外。我记得年轻时她的眼睛很漂亮,明亮清澈,永远含着微笑。忘记从何时起,她的双眼走向了坍塌,失去饱满的光泽,还时常隔着一层雾。可能就是在我反叛的这几年里她才急速衰老的吧。就在我难过时她说话了,她的声音像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苍凉的岁月的痕迹。
“感情这种事儿啊,是骗不了人的。”
不等我回答,她便以一种缓慢却不拖泥带水的姿态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前她又是一声惋惜,“只可惜,为难了沈聪这么个好姑娘。”
短信提示,我的新长篇首笔版税15万到账了。这笔钱若换成现金甩在我面前我可能会手心出汗拿都拿不稳,现在换成银行卡里的一串数字时却并没有多大感觉。
我想起自己刚辍学那会,跟家人断绝了关系,揣着兜里的一千多块就出来了,时常在网吧的厕所洗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喝矿泉水啃面包。
虽然之后很幸运低价租住进了周小野的房子,但起初写稿也赚不到什么钱,生活依然拮据。有时候周小野拉我下馆子,我都会考虑这顿吃太贵了下顿就不吃了。
经常买洗衣粉和牙膏都要去等超市打特价,
那种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日子确实心酸。可奇怪的是,如今我也感受不到任何富足。我拥有这些,却失去了更多。
成长,无非就是不断索取和不断舍弃的过程,到头来,想方设法得到的东西没有多美好,曾经轻易丢弃的东西却那么弥足珍贵。
下班后,我宴请大家去海鲜自助餐吃饭。同事们兴致高昂,端着盘子到处觅食。而我却一个人有些落寞地坐在原位,只是看着整个大厅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郭爱卿这时端着两盆鱼翅一脸小市民地走了过来,将其中一盆送给我,“来来,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个最贵。”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世界的生态环境才越来越恶劣。”我调侃。
“哟,主编你不用这么损吧!如果真有一天世界生态崩溃了,我这种一辈子吃不上几次的屁民顶多算个C级从犯。”说到这她不无羡慕地推了下我的肩,“欸,我说,拿到版税有什么打算?”
“存着吧。”
“傻逼啊,存银行干嘛?一年到头利息还没你胸毛多,当然及时行乐啊。你看Alen
那贱人,自从跳到B版后现在每天都开着现代小轿车来上班了,拽得跟个牛郎店头牌似的。主编,你看啊,你现在红了,好歹买个大件意思下吧,不能给咱A组丢人啊!”
我有点好笑,“那你说,我该买什么?”
“买辆车?不行不行!星成市交通都要爆了,你就别添堵了。干脆买房吧,交个首付,
老是寄人篱下多不爽啊,晚上想带女人回家都不方便……”
“带谁呢?难不成带你啊。”
“主编你要潜我吗?啊,太突然了,人家都没准备好……”她佯装娇羞又兴奋地捂住胸口,演得好逼真。
“得了吧,就你这种女金刚谁HOLD得住啊。”周小野神出鬼没地杀出来,他端着红酒用屁股撞了下我的肩,“来,哥们,今天庆祝你新书大卖,不醉不归!”说着又朝展台上的乐队叫嚷起来,“那边的兄弟,来首喜庆点的成吗?《最炫民族风》会不会?什么?不适合……这叫雅俗共赏与时俱进懂吗?!别磨蹭了,赶紧的……”
一群人里面有他在,永远不需要担心冷场,以及不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