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想去有蔚蓝的地方,可是她离开了我

我终于相信,爱是件特别欠抽的事情。它的欠抽在于,拥有时从不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更在于,你曾在别人身上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悲剧,甚至一度把它当成笑话,可轮到自己时,却做得更糟。

情急之下,我几乎是将赵姐扔在沙发上。蔚蓝一点没谦虚,简直拿出了校运会女子四百米接力的觉悟在跑,我追了整整半条街才在一家水果店前把她逮住。

“放手!放开我!”她力气大得惊人,像只惊吓过度的小野猫那样张牙舞爪。我稳稳地抓住她的手,她干脆一口咬上来。我没躲,两排牙齿便钻进我手臂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迫使我叫出了声,但我强忍着没松手。

我知道她不会真忍心咬破我的手臂,见我不放手,她停了下来,又情绪激烈地闹了一阵子。她纤瘦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被悲伤压得散架。我从没看到过这么难过的蔚蓝,我的心像被海浪洗劫一空的沙滩,除了一地柔软的细沙什么也没有,我多想把她揽入怀中,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

仿佛在蓄积力量,短暂的僵持后是第二波爆发。她扯下了脖子上的蒂凡尼项链,砸向我的胸口,她又开始脱脚上的那双运动球鞋:“你不是要分手吗?行啊!分就分!你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你,通通还你……”

“衣服也是我买的,你要不要也脱了?”我说了句赌气话。

她愣了下,立刻开始脱衣服。

我上前制止:“蔚蓝你闹够了没?”

“我闹够了没?”蔚蓝心痛地望着我,“谢牧,我还想问你呢?你耍我耍够了没?!”

“我耍你?”我简直一头雾水,“我哪里耍你呢?”

“难道不是吗?这几天你手机关机,短信不回,QQ、微博、微信留言都没反应。我一整夜没睡,还以为你出事了。昨晚上你家找你,结果你的好朋友王侯把我臭骂一通,说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我简直莫名其妙。今天过来找你想问个清楚,你倒好,大庭广众下抱着那个女人打情骂俏!谢牧,我们是在吵架,但还没分手,你就那么急着移情别恋吗?”

“这是误会!她是我的上司,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的赵姐。今天电梯坏了,我们走楼梯,她崴到脚……”我无奈地发现,越解释越像无耻的掩饰,“算了,一时半会讲不清楚,总之我跟她没什么,这事我问心无愧……”讲到这里我又想起她跟彭达的事,不禁怒火中烧,“倒是你!你跟彭达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一脸疑惑。

我拿出手机,翻出老胡拍的那张照片,递到她面前,她认出了自己,皱起眉头:“这是谁拍的?”

“你先别管谁拍的,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我咄咄逼人,像在审讯嫌疑犯。

“是。”她抬头眼神怪异地看了看我,“你跟踪我?”

“我没有,这是偶然!你别转移话题,再告诉我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彭达?”

“是。”

“你们在做什么?”

“买戒指。”

“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蔚蓝没打算解释,而是反问我:“你这两天这么反常,就为了这事?”

“什么这事?!他都给你买戒指了,过两天是不是就去领证呢?!”我几近恶声恶气,嫉妒的怒火在血液里燃烧。

“这戒指是给我妈的。”她冰冷地打断。

“你妈也不行!等等……你刚说什么,你妈……”我像被打了一闷棍,有点找不到方向了。这什么跟什么?

“对,是我妈。”

她淡定而坦荡的眼神激怒了我,大脑瞬间被一股荒谬又愤怒的情绪给侵占,我口不择言:“我拜托你撒谎能打个草稿吗?彭达给你妈买戒指?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抢不到我的女人,干脆来当我岳父,以后大家相亲相爱一家人……”

“谢牧,你眼里就只有这么龌龊的东西吗?!”

“我龌龊?!”我指着路边高喊,像是指着想象中的彭达,“我再龌龊也不至于刚跟男朋友吵完架转身就跟自己上司鬼混,最后事情败露了还把事情推给妈。”

蔚蓝惊呆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很久后,她凄然一笑:“原来真是我错了。”

“你什么意思?”

她扬起下巴,双眼通红,字字珠玑:“吴莉莉说得对,你连彭达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心脏像被扔进一个高速搅拌的榨汁机里,痛得我喘不过气来——蔚蓝,如果你想激怒我,那么你成功了,你根本不知道这话有多伤人。

“彭达彭达!满嘴都是彭达!既然他那么好当初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你去找他啊,让他带你住别墅开豪车啊,帮你升职加薪给你买钻戒啊,他多好啊,有钱、体贴、大方又高尚,就是不知道人到中年了身体还行不行……”

一巴掌扇到我脸上,不重,却透着无尽的失望。

她的手在颤抖,她哭了。

这一巴掌把我扇醒了,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像一个手拿凶器的男孩,看着满地鲜血和猫的尸体,不相信是自己就是凶手。

不,事情不应该这样,我们本来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把问题慢慢理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街头,当着无数路人的面相互辱骂和伤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原本还拥抱亲吻说着我爱你的两个人,眨眼就兵戎相见遍体鳞伤了。难道这就是年轻时候的爱情?自卑、多疑、敏感、脆弱、愤怒,注定要爱得一腔热血,再伤得一败涂地。

“对、对不起……蔚蓝对不起,我刚才是气话……”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短暂的惊恐和绝望后蔚蓝变得异常平静,眼底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厌倦。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爱上的男人是最好、最特别的。呵,多可笑?现在才明白其实没什么不同,该吵架还是吵架,该捅刀还是捅刀,你甚至比别人捅得更狠更深!谢牧,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她用力击打了两下自己的胸口,“你把我爱你的那颗心给捏碎了。”

“蔚蓝……”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对你只有失望。”蔚蓝疲倦地转身,我伸手想抱她,被她决绝而冰冷地眼睛阻止了,“就这样了吧,从今以后,各自珍重。”

一辆计程车载着蔚蓝绝尘而去,我杵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汽车喇叭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路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车,车里坐着彭达。后来我才知道,今晚下班了是彭达送蔚蓝过来的——蔚蓝怕路上塞车,来不及赶在下班前见到我。彭达把蔚蓝送到公司楼下,刚要离开,就发现蔚蓝哭着冲出大厦,我紧跟其后。我跟蔚蓝吵得太投入,根本没察觉彭达的车一路尾随并停在路边,目睹了全程。

看到他的脸,我刚要平息的怒火瞬间又点燃了。

“给我下车。”我一脚踢向车门,“是男人就给我出来,别敢做不敢当!”

他下车了,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不反抗,只是用一种介于可怜和可笑的眼神看着我:“给我两分钟,等我说完了你再考虑是打我还是打你自己。”

在彭达的口中,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蔚蓝的妈妈心脏不好,前阵子住院,彭达是她的主治医生,对她特别关照,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出院后彭达还经常会以观察病情的理由去阿姨家里做客,每次都会送些东西,微波炉、按摩椅、养生品什么的。虽然彭达没说,但听他笃定的口气,阿姨显然把他当成了准女婿。阿姨有条金项链,是前夫当年给她的定情信物,阿姨一戴就是二十几年。上星期她突发奇想,想把金项链置换成金戒指,又信不过那些金器店,怕偷工减料,彭达得知此事后告诉她自己正好认识一个开金器店的朋友,可以帮忙。阿姨心脏不好,平时很少出门,就让蔚蓝过去试试款式,母女俩的指围差不多。当天蔚蓝选的戒指有点小,戴进去半天拔不出来,彭达就上前帮她取,也就有了我看到的那张“幽会照”。

“不可能,事情哪有那么巧?!”嘴上逞能,心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陪王侯的老婆去医院检查时,蔚蓝提出要带我回去见家长,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妈妈的误解了,想快点带真正的男朋友回家宣布主权。天啊,谢牧,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何止龌龊,简直猪狗不如!

“我干吗要骗你?你跟蔚蓝就这么分手了对我不是更好?”他很坦荡,不像撒谎。

“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明白。

“第一,我说过,我不会乘人之危胜之不武。第二,我要让你知道,你根本不配跟蔚蓝在一起,你也根本不懂如何爱一个人。”

“我怎么爱不用你来教!”

“我还真想给你上一课。”彭达推开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眼神锋利地射过来,“你知道感情里最可耻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打着爱对方的幌子,骨子里却是自私的占有。这场感情里,从头到尾你都只爱你自己!所以当你看到那张照片时最先有的反应是盲目的愤怒,而没想过要去找她问个清楚。你永远把自己的感受摆在第一位,你在意自己是否委屈、是否难过、是否遭人背叛,一旦出现,恨不得马上发泄出来,从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你知道刚才自己有多混账吗?要不是不想蔚蓝难堪,我早下车揍你了,你真不是个东西!”

字字珠玑,留给我的只有无地自容。还真被彭达说中了,我现在只想抽自己,不要命地抽。因为如果这样,心就不会那么痛。我从没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都说爱是最好的良药,予人伤痛,教人成长。今时今刻我算是深刻地领悟到了,只是如果这份成长的代价是要失去蔚蓝,我不能接受。

“彭达,这次是我该死,我混蛋,但我不会轻易放弃她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强撑着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司机掰下计费器,问我去哪时我才赫然发现,心中竟然没有目的地。

我想去有蔚蓝的地方,可是她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