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度日如年

之后的几天,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哪怕是在公司跟领导撞见都懒得假笑,木着一张脸,像从《行尸走肉》的剧组穿越过来的。只有给蔚蓝打电话时我才能感觉心脏在跳动,我一天要给她打上十几个电话,但她一个也没接。

我终于相信,爱是件特别欠抽的事情。它的欠抽在于,拥有时从不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更在于,你曾在别人身上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悲剧,甚至一度把它当成笑话,可轮到自己时,却做得更糟。

星期五的中午我实在撑不住了,决定请假半天去医院找蔚蓝。

我去办公室找行政领了一张事假条,签字时想到了什么,随口一问:“赵姐还没来上班?”自从那天她崴到脚后,就再没有出现在公司。

“哦,昨天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脚扭伤了。”

“严重吗?”

“不清楚,她没细说。”行政是个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跟赵姐比起来她简直老了一轮,长着一双狭长又刻薄的眼睛,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奇怪,你跟她关系不是挺好吗?她的事你还要问我?”

我不置可否,讪笑着走了。

去医院没见到蔚蓝,问了蔚蓝一个同事,才得知她今天请假了,说是要陪好闺密过生日。蔚蓝的好闺密只能是那个拜金女吴莉莉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跟蔚蓝现在是同仇敌忾,肯定不会接我电话。

我心烦意乱地走出医院,不知如何是好,王侯联系上了我,我一听他洪亮到聒噪的声音就知道上次吵架那事他已抛到九霄云外。猴子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心眼,优点亦然。

“小谢,你人在哪!”

“在外……”

“出事了,出大事了!赶紧来我家!救命!”电话挂了。

我飞速赶往猴子家,却没能看到在脑内上演无数遍的抢匪屠家或者夫妻互掐的画面。给我开门的是Beryl,她正在敷面膜,整张脸涂着一层狰狞的绿泥,乍一看还以为是阿凡达。现在的女人真可怕,只要专家说能美白肌肤收缩毛孔,狗屎也会义无反顾地往脸上抹。

“猴子呢?他说家里出事了?”我一边换鞋,一边问。

“那小少爷能有什么事?”Beryl习以为常地怪笑一声,懒懒地指了下书房,又躺回沙发上玩起了iPad。

书房里,猴子正跟一个十几岁的男生盘腿坐在地上玩PS3,对打《实况足球》,我赶到时比赛才开始十五分钟,猴子就丢了三球,他气急败坏,一见我出现立刻扔掉手柄,哭丧着爬到我脚边:“小谢你可算来了!快帮我教训一下这小兔崽子,告诉他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滚!”我恨不能一脚踩扁他的脸,“叫我来就这事?!”

“对啊!”猴子十分严肃,“不单是这游戏,之前玩《极品飞车》也玩不过他!奇耻大辱啊!我感觉宅男的骄傲受到了伤害!”

“滚!”我嫌弃地白他一眼,操起手柄,在男生身边坐下。这小鬼长得弱不禁风。原本还想友善地打个招呼,他很是不屑地斜了我一眼,一点尊老爱幼的美德都没有。

我来气了,当下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半小时后,我一边打着哈气一边把这个轻狂的高中生给虐成了狗,当分数疯狂逆转成10∶3后,我把手柄还给猴子,悠闲地吃起了薯片。小屁孩输得心服口服,吐出一句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羞辱的话:“你是不是人啊?”

“知道我哥们的厉害了吧!好了,赶紧去写作业,然后把脏碗也刷一下!”猴子小人得志地把他撵走了。

我心不在焉地陪猴子玩了会游戏,顺便听他吐槽:刚才的男生叫张亮,是Beryl的亲弟弟,今年初三。自从Beryl怀孕之后,她疯狂膨胀的家庭地位和那个日渐膨胀的肚子成正比,现在就跟女王一样没人管得了她了。上星期王侯一家刚送走那群亲戚,她又颁发了一道谕旨:让张亮转学来星城,以后就常住这里了。

猴子爸妈起初有些意见,但很快妥协了。猴子倒是不讨厌这个初中生,他虽然人小鬼大一肚子坏水,玩游戏厉害嘴巴还毒,但自从有了他猴子的日子舒坦多了,以后在家吃零食玩游戏什么的只要拉上张亮,一切就理直气壮了。

见我闷闷不乐,猴子没再东扯西扯,说重点了:“其实今天叫你来,还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我提起了点精神。

“看了就知道。”他打开电脑,登录QQ空间,点开访问记录,指着其中的一个头像,用作头像的图片是森林里的一只鹿,ID名叫九月。仿佛一股电流窜过全身,我浑身一怔,脱口而出:“陈柏言。”

猴子点点头:“几个月前我在QQ大厅玩连连看,这人找我玩了几把,之后非常热情地加了我QQ,说想交个朋友,我就跟他胡聊了几句。当时也没觉得哪不对劲,后来又聊了几次,发现他从不说自己的事,老想打听我的事,尤其对我的几个好朋友特别感兴趣。几天前,我竟然发现他去了我的QQ空间,还特意隐藏了访问记录,但我是会员还是能看到。”猴子柯南附体,摸着下巴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就差一副反光眼镜了,“这个私人相册我上了锁,知道密码的人就那么几个,你们不会那么无聊,开小号逗我玩。所以想来想去,真相只有一个!我昨晚一冲动,问他是不是陈柏言,他就再也没回话了。”

我心跳加速,惶惶不安,我希望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不知何时,我眼中的陈柏言成了危险的代名词,他是一颗癫狂的炸弹,风平浪静岁月静好这种事情永远不属于他,于是也连带着不属于他的朋友。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他?”猴子感兴趣地看过来。

“我猜的。”《九月》是海子的一首诗,也是陈柏言最喜欢的一首诗,这个卧轨自杀的忧郁诗人一直是他的偶像。

看来,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回避,哪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跳过,眼下还是不得不想起那场婚礼,那个让所有事情走向乱七八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