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丢了

商眠的无线耳机丢了,手机也在从车上摔下时宣告寿终正寝,联系不上刑警队支援,只能坐着“不热心市民”的跑车追着“白鲨”一路往西。

起初,商眠还能看见“白鲨”的尾巴,跑车超越货车并非难事,但商眠感觉与货车的距离并未缩短,而车主自开车后便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商眠以为他是紧张,觉得应该给他点鼓励:“先生贵姓?我会向上级给你申请‘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励。”

好一阵沉默后,男人才挤出三个字:“郁云初。”

商眠的激励毫无作用,郁云初与跑车都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直线而行,商眠心急如焚,开口催促:“快些,加油。”

郁云初一愣:“不用帮我打气。”

商眠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伤口,原本还能忍着,听见这话,像是被人捶了一拳,后背的疼痛越发明显:“我是让你踩油门,不是给你加油呐喊。”

“此路段限速60公里每小时。”郁云初又看了她一眼,说了上车后最长的一句话,“刑警连交通规则都可以不遵守吗?”

商眠被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谴责噎了一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咳了个昏天暗地。若不是他一脸严肃,她几乎怀疑他是故意恶心自己。

自商眠上车,车窗便一直敞开,风将她的头发都吹乱了,那股浓重的腥臭味却经久不散。郁云初怀疑她是在垃圾堆里泡了三天三夜,车开了一路,味道反倒越发浓重。郁云初如坐针毡,恨不得弃车逃亡。

眼见车速不提反减,商眠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内心默念了好几次“冷静”才按捺住拔枪的冲动:“是这样,但现在特殊情况必须特殊处理,麻烦快些好吗?前面的车里是个杀人纵火嫌疑犯……”

话音一落,车子忽然停下。

“又怎么了?”商眠几乎要跳起来。

“红灯。”

只是这么一眨眼,“白鲨”连同货车已经得意地消失在浅薄的暮色中。

商眠看着信号指示灯,那点红犹如星星之火,猛地撩起她心中的火焰,劈里啪啦地将她的理智炸成了烟花。

“白鲨”生性凶残,去年为了缉拿“白鲨”,陈肃还受了伤。此次为了追捕“白鲨”,整个刑警队几乎倾巢而出,在水产市场蹲守了整整一周,搞得整个刑警队办公室臭气熏天,大家经过都要捂着鼻子,嫌弃得不行。结果“白鲨”太狡猾,始终都没露面,队长金戈只好撤回人马。商眠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主动请缨带了小分队继续蹲守,承诺要将“白鲨”缉拿归案,没想到就差这么临门一脚,又让“白鲨”逃了。

商眠憋屈又愤怒,如果车开快一点,她说不定就已经抓住“白鲨”了。偏偏始作俑者还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抱歉,跟丢了。”他的语速极快,仍旧憋着呼吸,在商眠听来,他毫无愧疚。

商眠对着那张俊秀的面庞,默念了好几句“这是热心市民不能打”才稍稍抑制住火气。

但他接下来的话,像一桶水迎面泼来,火完全熄灭,只剩下“吱吱吱”的灰烟。

“既然跟丢了,那商警官麻烦在这里下车?我与你应该是不顺路。”郁云初仅看了一眼她的名字,却牢牢地刻入脑海,这名字他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他将车靠边,规矩地停在了线内,连车门都替商眠开好了,目光不小心掠过她身上的不明污秽。郁云初不敢去深想那是怎么留下的,只知道自己这套座椅是不能要了。

商眠的眼睛大而有神,此时目光灼灼地盯着郁云初,没有动作。他毫无愧疚,快速补充道:“好市民嘉奖我不需要。”言下之意是,你赶紧给我滚下车。

商眠蓄势待发的愤怒被他这么一刺,慢慢变得干瘪。

“算了,他知道什么。”她想。

这是一个衣着光鲜、家境优越、开着跑车的少爷,他懂什么!

在海鲜堆里摸爬滚打了一天的疲倦,看见“白鲨”的亢奋、受伤的痛苦,以及遇见一个不配合市民的愤怒,连同任务失败的自责在这一刻都混在了一起,劈头盖脸砸下来,化成了浓浓的无奈。

她的肢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带着最后的尊严,下了车。

她刚站稳,那边郁云初开着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以极其不符合的气势,慢吞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顺便送给她一屁股尾气。

郁云初。

她默默地、愤愤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恨不得拆开揉碎咀嚼送进肚子里。

这个名字很熟,这张脸也像是见过,可商眠思考了半晌,也没有半点印象。

这一天,商眠真正体验到什么叫作倒霉。

手机在执行公务时报废,这已经是她今年终结的第三部手机。虽然是不值钱的非智能机,但这会儿却让她无法与外界联系。

郁云初将她丢在了西郊,再往前走,就出了博陵地界,这里荒无人烟,连车都稀少,她拦了几次车,司机一停车闻到她身上的气味,连招呼都没打,跑得飞快,一瞬消失。

最后还是一个好心司机借给了她电话,让她打电话回刑警队。当然,这个司机的好心仅止于借给了她手机,仍旧拒绝商眠上他的车。

来接商眠的是陈肃,他开的是局里的金杯,那辆天天被他们嫌弃三天一抛锚的破桑塔纳被“白鲨”这么一撞,终于宣告寿终正寝。

商眠刚上车,陈肃脸色就变了:“师姐,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没事,都是皮外伤。就是脚崴了一下,回去擦点药就好。”商眠用手盖住了眼,声音疲倦,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问,“截住‘白鲨’没有?”

陈肃和何小空都是去年才进分局刑警队,与商眠一样都是博陵公安大学毕业的,算是她的师弟妹,队长金戈便让商眠带着。何小空性格活泼,“眠哥”的诨号就是她叫起来的,陈肃则人如其名,十分严肃,全世界都叫她“眠哥”,只有他一板一眼地喊着师姐。

商眠一问,他便干巴巴道:“跑了,监控显示他一路往西,他对这一带很熟悉,队长追到南丰加油站附近,发现他已弃车逃亡……”

商眠依旧没有睁开眼,低声地骂了一句。

陈肃跟着商眠的时间不短了,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就像陀螺一样地转着,高烧39℃也和他们一起出任务,受伤也极少请假。她好像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像无坚不摧的钢铁人。

陈肃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藏匿在阴影中的商眠,还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