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灭与破晓

自此以后,母亲一病不起,咳血愈发严重,想要抓药但是家里本就穷,现在更是失去了顶梁柱。

每天过着吃了药吃不了饭,吃了饭吃不了药的生活。

也就是在第三年,家中彻底贫困潦倒。

锅里正烧着没多少粒米的粥,一股一股的热气像是要把铁锅盖冲个窟窿似得,四散的白气顺着边缘冲出。

阿昼端着缺角的破碗一点点的帮母亲喂着药。

母亲伸出因苍老而颤抖的手抓住了阿昼的手。

“阿昼,以后不要再给娘买药了,娘这是旧疾,吃再多药也没用。听娘话,把这钱省下来,多买点米。”

母亲用那游丝般的嗓音吐着字,手指还不断爱抚着阿昼的每一缕金丝。

“娘,你说什么呢,女儿把周围的山贼都给抢了,现在家里富裕着呢,快喝药吧。”

母亲轻轻叹息着,没有说破,但因年老而凹陷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花。

剧烈敲门声响起,所有的思绪全部收入脑海。

阿昼安抚母亲躺下,拿着父亲留给她的剑走出了门。

阿昼推开门,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破衣麻布的小混混,他们脸上是邪佞的笑容和藐视的目光,为首最壮硕的那个叼着一根稻草,刀疤占据了脸上三分之一的位置。

阿昼心觉恶心,抱着剑瞪了回去。

“呦,硬气了,不又下跪又磕头了?”

阿昼平复着呼吸,尽量压制着自己不冲上去打人。

“你的卖身契我看了,如果我真的没有出路,我会去签,所以请你们不要每天像催命鬼似得来我家好吗?”

壮汉抽出嘴里的稻草,剃着黄牙间的山菜叶,周围的小弟也是一顿阴阳怪气的冷哼。

“这又不是你借钱的时候了,哼,要来赶紧来,老子耐心有限。不然等你老娘真的病入膏肓无钱抓药。”

壮汉把贱兮兮的侧脸贴到阿昼的耳边。

“我可不介意狮子大开口,让你一口气签个十几年。”

阿昼用剑鞘扒开壮汉。

“知道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壮汉讽刺的笑意更加浓厚,不过还是跟着身后那帮阿谀奉承的小弟离开了。

随着几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阿昼扫视起空荡荡的院落。

阿昼看着自己手中绣了一半的剑,这是父亲最后留给她的物品,本可以出征携带的,却留给了她。

“下次,就卖剑吧……下下次再签。嗯,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签。”

暮色四合,黑夜像一张大网将白昼笼罩,阿昼已经熟睡。

母亲找了一条粗麻绳,用那佝偻的躯体走到了院外的枯树旁。

然后双脚离开地面,嘶哑的喘息了一会,安详的睡去。

清晨的阳光渐次破晓,投过墙和冷风一并从裂痕挤进破屋。

凌晨四五点的样子阿昼被冷风呼唤起了床。因为每天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自己就要外出采果子了。

揉着半睁不睁的睡眼,天才蒙蒙亮,用凉水简单的洗了一遍脸就拿着剑外出了。

伸着懒腰出了院,昏昏欲睡的样子荡然无存,眼睛灼烧般的痛,一双漂亮的眼睛如针孔般急剧收缩。

看着那具悬挂在树上的尸体,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娘!”

少女的嘶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剩自己的哭喊飞到了天空扰乱了飞鸟,然后化作风弥久不散。

声音太大,惊醒了附近的住民,又是一顿恶毒的辱骂。

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落泪,连自己孩子都能易子相食的人,又哪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战乱的时代,造就了他们罪恶的品格。

“一天死的人多了去了,哭个屁啊?”

“能不能别哭了,大家伙还要休息呢,你就是哭,还能给你娘哭活咯不成?早早把身上那件棉衣扒了还能多换几个钱。”

阿昼的手将木质剑鞘捏的发紧,泪水划到牙齿,然后银牙紧紧相拥,运转全身魔力挥出的剑气将横在家门口的巨石击的粉碎。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没人再敢风言风语。

阿昼将自己的母亲放下来,趴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着。

泪水模糊了视线,胡乱的散落在冰凉的尸体,阿昼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紧紧拥住母亲的躯体,即使尸体冰凉,但却像是还可以感受到温暖。

即使天人俩隔,也仍然希望母亲睁开眼,然后张开口告诉自己,她没有死,她只是在做一场幼稚的游戏逗自己玩。

乌云遮蔽而来,大雨混乱了泪水,阴凉的空气沉淀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浪。

待雨停后,霓虹绽放天际呈现出万丈光辉,阴云散去照亮了穹苍,却独独照亮不了这个女孩。

阿昼在桌子上发现简单的遗书,字不多,因为家里没墨,字是用血写的。

寥寥几个字,却给了阿昼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好好活着,找到你父亲。”

那一天阿昼在角落抱着腿哭了许久,自责了许久,也恨了许久。

哭的是母亲的离世,自责是自己的无能,恨的却是世道的沧桑与凄凉。

暗自念叨着,如果没有战争,是不是这一切都会改变。父亲不会消失,母亲不会死去,邻里也会变得和睦,自己也不必为了生活奔波。

将幻想化作吐息,发现如此简单的愿望对自己来说竟是天方夜谭,感叹自己的渺小,又恨上位者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鞋子被沙石:磨破,在脚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划痕,碎石沙粒偷偷钻到鞋子里,一点点嵌入肉里,阿昼依旧浑浑噩噩,好像再也感受不到了任何的疼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家里的桌子被劈成了墓碑,因为害怕坟墓被觊觎,寻得一处荒山,安葬了母亲,一点点刻上字,坟墓边堆放满野果,最后的积蓄买了几碟纸钱。

火焰劈啪作响,很快就将为数不多的纸钱焚为灰烬。

“娘…...”话到嘴边,千言万语错综复杂,却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了良久,嗓音也变得沙哑。

重新抬起头,右手拳头暗自攥紧,仰望夕阳残留下的金黄。左手大拇指和小拇指相叠交,三根手指竖起。

“娘,我发誓会找到父亲,然后亲手改变这乱世。等我再回来,这里就会和平,到时候必以金瓦玉器将您厚葬。”

重重的磕下三个头,金色的发丝轻轻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