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微风拂面,飘落丝丝绵雨,叫人好生舒服。
“酒楼的叫花鸡实在是美味,赶明儿再买两只回来,分给竹茗院的洒水嬷嬷们也尝尝。”云昭雪倒是懒洋洋的摇着团扇,撑得有些困意袭来,不忘叮嘱着。青月默默记下,折返回闺房取出狐狸毛的披风,替她盖着,守在身边儿,捏着绣针刺鸳鸯戏水的图纹,“姑娘别着凉了。”
夕阳垂暮,竹茗院外,有陌生婢女行礼请安,道,“二姑娘可在?”
“什么事?”青月怕吵到云昭雪,忙把东西扔到竹篓,瞥见三姨娘身边儿的婢女,拧着眉,没有些好脸色的说道,“我家姑娘歇下了,若是有什么想提点的训诫,明儿再来。”那婢女倒是不恼,反倒是将灯笼袖摆里揣着的帖子递过去,“我家姨娘想请二姑娘去一趟,说说体己话。”
体己话?太可笑了!谁不知道云昭意每每看到她,就像是炸毛的斗鸡般,恨不得扯着步摇和簪花。
青月愤愤不平的回来时,云昭雪睁开杏眸,摊开手,把请帖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唇角轻挑着几分笑意,“你去回了,说明儿,我准备好些点心去瞧三姨娘。”
“姑娘!您真要去?岂不是白白送上门让她羞辱!”青月哪怕是知道今非昔比,云昭雪再不是任人欺负的二姑娘,也藏不住担心。云昭雪摇摇头,回忆着原身记忆中的三姨娘,“有些人,识时务是聪明的,总该要给她些台阶,我自有分寸。别担心……你家姑娘哪里能够那般让人欺负了?”
三姨娘,是丞相养在京郊的外室。
正室夫人在世时,丞相实在是难以启齿把青楼妓馆赎身出来的女子接进府中,直到生下云昭意,都是偶尔留宿,他的薄情在此处也可见一斑。原身的娘亲郁郁而缠绵病榻,云丞相偷偷把三姨娘接到府邸,美其名曰是照顾她的阿娘,实际却是方便两人苟且偷欢,直至丧期满,把她抬成姨娘。
云昭意自小就是受白眼长大的,所以对身份格外看重,也巴结着云昭思,想做出些高门千金的姿态。
可三姨娘,几次接触下来,是懂些规矩的,韬光养晦,如今在云昭思的娘亲招摇下,不温不火却能够护得自己和女儿平稳,该是有些手段。云昭雪这般想着,也从梳妆匣里翻找出两只蝴蝶碧玺簪,吩咐青月收好,明日算是给云昭意的见面礼,总要给些甜枣,才能够换来些值得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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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阁,三姨娘身着淡雅的莲花百褶裙,风韵犹存,眉眼中尽是勾人,却通透。
“二姑娘,快坐。我这儿没什么好茶招待,是我亲自熬制的梨汤,尝尝看……”她向前两步,亲自斟杯梨汤的端过去,云昭雪也笑盈盈的接过来,抿了两口,“姨娘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怪不得爹爹每到春日就喜欢到您这儿喝两杯,我今日也算是有福气,能够尝到。”
这恭维的言语,惹得青月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默默的蜷缩起手指尖儿。
三姨娘把云昭意给支出去,怕她跟云昭雪起冲突,既然左右并无什么外人,她也不再扭捏,落落大方的看着云昭雪,开口道,“二姑娘自病了一场,跟从前大不相同。我能看得出,您往后是大富大贵的,这丞相府没有什么值得您留恋的,我实在是腆着脸面,跟您求个情面,若是有朝一日,真出什么事情,可否念在阿意是年少无知,并没有包藏祸心的想要害您,网开一面。”
“留她一条,路可走。”三姨娘的话音落地,便起身,直挺挺的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青月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想要搀扶,可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三姨娘的膝盖就像是长在地上般,死活都不肯起。她求助性的看着云昭雪,发现她并不急,只是又端起梨汤,喝了两口,气定神闲的那款眼神,让人愣住,仿若是置身坤宁殿。
“三姨娘心思澄明,蕙质兰心,可三妹妹却没有学到分毫,看来是护得太好,容易受到人的蒙骗和利用,我虽然知道她并非无心,可也有些事情实在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您也知道,我并非是豁达的性子,喜欢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云昭雪把缺点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惹得清风也不由得皱眉。
自家主子,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我知道,不如……我愿用一桩秘闻,来换阿意的路。”三姨娘是为人母,当年她在青楼时,遇云丞相,看他风度翩翩、又一表人才便芳心暗许。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多年来的唇齿相依,耳鬓厮磨,她也瞧出丞相是薄情冷漠的人,总要为女儿去及长远,深思谋虑。
云昭雪垂眸,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攥紧茶杯,“哦?姨娘想说什么?我看看分量如何。”
“夫人……是夫人的死因!”三姨娘心下一横,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说着。云昭雪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却不动声色的没有表示出任何好奇,反倒是这番无足轻重的架势,让三姨娘心里没底,也忘了该抻着些,一股脑的将底牌翻出来,暴露在她的面前,说,“夫人不是死于重病,而是因毒!”
毒?当年阿娘离世时,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何等的尊荣。
若是死于非命,那便是要杀头的罪过!况且,云丞相那几日就在病榻前照顾,怎可能没有发现不对?难不成,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之一?云昭雪想到这儿,不由得不寒而栗,她既然夺了原身的这副皮囊,就该要替她做些事,“你继续说,把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不要有任何隐瞒和欺骗,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云昭雪咬着牙,让她起来。
三姨娘揉着膝盖,有些怕跟她的那双眼眸对视,事已至此,也瞒不住,便把尘封多年的隐秘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