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断肠散

“初到丞相府,是以照顾病榻的侍婢身份。”三姨娘像是陷进回忆中,眉眼带着些许愁容。

云丞相喜欢沽名钓誉,总不能将养外室的丑闻暴露在众人面前,所以她时常在正室夫人的侧房歇着,有些时候彻夜都不能够合眼,需要时时警醒着,以防夫人的病情加重。也正因如此,三姨娘发现些蛛丝马迹,是旁人不得而知的,比如,夫人的病情时好时坏,有些时候精神得很,有些时候却又忽而昏迷。

“饮食起居,我都在旁边照顾着,发现她的病重是跟药膳有关。”

三姨娘低低的说着,“我自有怀疑,便有意的减少给夫人喂药膳的量,那几日,她精神好些,总是跟我说想看看你。可奈何,那时候你在奶娘处养着,老爷也不许抱过来给她瞧。她日日都抹眼泪,心里念着你,我瞧着都觉得有些心酸。”听着往事,云昭雪的心情并没有多少波澜起伏。

毕竟,那并非是她切身经历的,只隐隐感觉心口疼痛两下,可能是原身的痛。

“夫人对我很好,她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不清白,却还是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时时的跟我说些诗词,让我看她屋内的那些书卷。提醒我,不能够只靠着老爷,身为女子该要有些本事……”三姨娘苦涩的笑着,“可能那时候,她便看出了老爷的风流性子,只可惜,我满心都想着能够带着阿意进府邸,没有听进去。”

过来人的提点,当局者,往往是置若罔闻的。

只有经历过,才能够明白道理,遗憾便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课题。

“夫人的病,我曾经偷偷问过郎中,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而我在夫人病重的那几日,曾经用私银偷偷的请了外面的郎中来看,对外便称作是我的表哥,来投奔的。他看过夫人,要脱说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治,若是早两日,这毒并没有到骨髓的时候,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三姨娘从袖摆里掏出两张泛黄到轻轻拨弄似乎就会碎掉的纸,模模糊糊的能够看到上面的墨迹。

这是郎中当年留下来的,清清楚楚的写着,是因毒,而并非是病。“他说,那是早年间,黑市都能够买到的毒药,名叫断魂散。如同名字,听着厉害,药效也厉害,用剂量够了,便能够瞬时间驾鹤西去,但若是每次只用少量,便会营造出缠绵病榻的表象,是那群心肠歹毒的怨妇们谋害自家官人的药。”

“直至夫人离世,我只能猜到,那东西是从如今的正屋漏出来的。”

三姨娘看着云昭雪,眼眸中有着几分笃定。这令人心惊肉跳的真相,鲜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她只是问,“你可敢确定?若是有朝一日,我需你当面指正,你可敢用今日的言论,分毫不改?”污蔑当家主母,这罪责是要赶出府,甚至是断了手脚的。

既然能够开口,便是已经定决心。

“我此生沦落到烟花柳巷,无依无靠,这条性命像是浮萍般。若是姑娘能够给我允诺,以后照顾阿意,不求她能够锦衣玉食,只需要安然无恙,我便赴汤蹈火,都愿意为姑娘作证……”三姨娘认真道,而云昭雪此刻才忽然笑起来,抬起手,青月愣住半晌,把盒子拿出来,递给她。

这气氛骤然转变,“三姨娘说笑了,身为姐姐,自然是要照拂妹妹的。”

“这是我屋子里的钗环,觉得甚是配她,就请三姨娘代为转交吧。”云昭雪算是给她承诺,而三姨娘也松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你以后在丞相府,要小心些。如今的夫人可是心狠手辣的,稍有不慎便是要丧性命,您也希望能够护着云昭意吧?”

三姨娘定定的点头,“若是有事,便找青月,她自然会转达,得空,我会见你。”

“好,二姑娘慢走。”三姨娘将她送到屋外,看到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廊后面的身影,朗声道,“二姑娘以后倒是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我们。”云昭雪回眸看着她,两人视线交汇,言外有意的说,“那是自然,往日对我做的事情,我都会一笔笔的讨回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三姨娘且等着吧。”

两人一言不合便是闹崩了的消息,在丞相府瞬间传开。

云昭思在娘亲的膝下,冷冷的笑着道,“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不过就是会说些狠话的,阿娘,那三房的家伙脑子蠢笨,也惯会是给咱们当匕首使……”而这句话,让专心绣着鞋袜的女人抬头,道,“你的爹爹心中谁都没有,就算是我,也不过是惯会讨好,能够合他的几分心意罢了。”

“若是有朝一日,来了更加貌美,体贴的枕边人,你我也会如同当年的夫人那般。”

她倒是看得通透,而云昭思不以为然,把步摇给晃得叮当作响,说,“等我嫁给君繁哥哥,成了摄政王妃的时候,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人能够对咱们不礼三分?阿娘,您等着我,女儿自然会让你过着好日子的。”继室夫人看着她,摇摇头,“你莫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摄政王上。”

“京城里,有几家王爷的世子都属意与你,哪日家宴的时候,我带你见见。”她说。

云昭思则根本不愿意听,拂袖离开。看着她的背影,继室夫人也不免生出些担忧来,与此同时,碧玉阁可是热闹,云昭意拦都拦不住的想要找云昭雪讨个说法,“她竟然敢来这儿,跟您甩脸子!”

“阿意!你能不能听娘两句话?”三姨娘看着她冲动的模样,下了狠心,吼着道。

云昭意有些怕,只能委屈巴巴的垂着头,听候训诫,“我知道,让你去跟二姑娘交好,你肯定是做不到的,那以后便是避着她些,切记娘的这句话,娘不会害你!”

“是。我听您的……”云昭意把泛红的眼眶给憋回去,点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