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引蛇出洞

无论身处乱糟糟的世道亦或者是太平盛世,沽名钓誉之辈都是老鸨所不耻的,装出孤傲、两袖清风的模样却不比手握着黄金百两、田间地头的万亩良田要来得踏实。百花楼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数都数不清,但暗中需要摆平的事儿也多得很,老鸨知晓刑部和衙门大可以直接将这栋楼给封了,把她给羁押进大牢便好。

如今愿意给些好处,也算是并没有亏待她。

“小爷既然愿意,那姑娘们的卖身契和这栋楼的地契都在这儿,可否商量着,让我离开京城,寻出安静的地方安稳度过余生?”老鸨是识时务的,并没有让张衡多费口舌。他掐着盒子,大摇大摆的进雅阁,把东西扔给云昭雪,眼神瞥向芍药道,“东西都在这儿,清点,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府。”

芍药并不相信,在打开匣子的瞬间却也倍感震惊,两相契约,她倒是没有反悔的理由,“请姑娘放心。”

“走吧。”云昭雪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临踏出门时,回眸看着那道仍冒着烟火气的茶,“茶的味道苦涩又没有回甘,赶明儿让青月送些果子酿给你,品酒总比这些茶好些。”

芍药点头,也便是领会其中的深意,把象征着云昭雪的那绿穗子荷包挂在腰间。

——

丞相府,竹茗院并没有瞧见人,云昭意想要找她麻烦却无功而返,憋着一肚子火儿。

“既然是安安全全的进了门儿,我便可以回去交差。”张衡牵着骏马,跟云昭雪交谈着。云昭意经过庭院拱门处,听到动静,也探着头巴望,瞥见俊俏的小郎君,立刻款款而去,“二姐姐!您怎才回来?爹爹都要着急了,这是哪家的哥哥?怎以前都没有瞧见过?小女云昭意,是丞相府的三……”

自报家门倒是麻利,可身为丞相府的千金,总该矜贵些,这未免有些落面子掉价。

云昭雪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张衡歪头,故意明朝暗讽的说道,“呦,这难道是百花楼的小娘子?可未免有些太脂粉气,小家子的,本少爷不太喜欢。”说罢,他翻身策马的扬长而去,云昭意反应过来,脸蛋儿立刻泛红滚烫,哪里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

“云昭雪,你都尽认识些什么狐朋狗友!他竟然敢对我这般无礼!”

看在三姨娘的颜面,云昭雪对她是有些避让的,可提点多了,油盐不进之辈,她也懒得再管,所幸最后奉送两句,“你哪怕是三姨娘所出的庶小姐,有丞相府抬着,往后也能够嫁给些京城有头有脸的郎君。可你非要自贬身价,想要攀龙附凤,非要巴望着碰不上的,小心某日便让人利用,最终过得凄惨。”

“做人总要把那双眼眸子擦亮了,别总是糊里糊涂的度日子。”

云昭雪说罢,转而离去,留着云昭意呆呆的琢磨着,却想不通。青月频频回头瞧了两眼,压低声音,“姑娘,听闻百灵院的那位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些日子总找骊儿去嘀嘀咕咕的,怕是没有憋着什么好事儿。离三月初五只几天的光景,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我知道。但引蛇出洞,真日日都在竹茗院呆着,怎么能反杀?”

云昭雪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丝毫不掩饰。青月和清风都顿住,握紧掌心,随即下定决心暗暗的跟随,“去隔壁院儿,跟继室夫人说声,明日我打算到万福寺烧香,跟阿娘说说话。天亮便出,落幕便归。随行只有你陪着……”这话风,是要透给云昭思的。

她若是行动,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有没有胆量,她倒是想看看,也别是让她失望。

——

消息传到百灵院,当夜,云昭思便差骊儿跟外面传信儿。

天刚抹开亮儿,云昭雪便乘着丞相府的车驾向万福寺而去。京郊的万福寺,乃历朝历代受到天家供奉的寺院,方丈是得道高僧,时不时便会到皇城里住一阵子,诵经祈福,为百姓祈祷平安。也正因如此,这万福寺是不缺香火的,若是去的晚了,怕连插香的地方都没有。

“姑娘,您尝尝第一楼刚做出来的糯米团子,热乎的。清风大早去买回来的第一批,还有段路要走呢。这待会儿又百十个台阶要爬……”青月把揣起来的糕点盒子打开,捻两块递给云昭雪。而她则是掀起马车的帘幔向后巴望着,出京城的城门,并没有看到什么尾随而来的古怪人影。

那想来,是埋伏在万福寺。

“您说,那寺院是等着人去拜的,为何要造出百十个台阶?贵人们都爬不上,要喘好几口气呢。”青月跟云昭雪唠叨着,咋咋呼呼的小性子平时算是能够收敛,可此刻却原形毕露的恢复以往的常态,“既然是拜佛,那便是有所求,有所图,人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那岂不是显得廉价了?自然要多磨难,更是要多些考验才能够体现的出,他老人家的门槛儿。”

云昭雪这番话,倒显得她好像跟佛祖们有多熟悉似的。

青月和清风两人都对她偶尔露出的这副高深莫测,习以为常,只能听见马蹄声。远处山巅中,影影绰绰的冒些香雾缭绕的那座寺庙显得神秘又令人能够心神安稳,“我小憩一会儿,到了叫我。”云昭雪有股浓浓的困意抵挡不住,靠着青月的肩膀便阖着眼眸睡过去。

这梦里,她见到了曾经的自己,凄惨的死去……

而这副梦境,让她感觉到真真切切的痛意,瞬间恐惧的惊醒,把青月吓得不行,用帕子擦掉她额头沁着的冷汗珠子,指着面前的台阶,“咱到了。”

“姑娘,我背着您。”清风弯腰在她面前,把剑横在身前,而云昭雪却撩起裙摆,掖成方便出行的模样,把耽误事儿的珠翠步摇拆下,深呼吸两口气,“我自己去,好歹看着虔诚些。”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是有些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