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姑姑,是位极厉害的人物。这厉害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说,棋艺。
卿凡尘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短短一个上午,她已经连输九局,输到她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棋艺都白打磨了,自己在娘亲手底下受得磨难也白挨了。
这第十局要是再输了,刚好凑齐了十全十美。
卿凡尘捏着黑棋,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壶姑姑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等待:“二小姐,对弈需心静。”
卿凡尘:……你连输十局看看你静不静。
不过也许上天还想给她留一点面子,在这关键时刻,如碧顶着卿凡尘骤然升腾起的希冀与壶姑姑意味深长的目光,步入了凉亭。
“王妃,王爷来了。”
卿凡尘:“?”
他来干什么?
卿凡尘与壶姑姑对视一眼,都是相同的疑惑。壶姑姑沉声道:“先去看看。”
卿凡尘点头应声:“那这棋……”
“先放着,等王爷走了,再下。”
卿凡尘:“……”
慕烨至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握紧,今日他正在书房处理公事,樱儿惊慌前来说玉妃身有不适,他抛下公事前去召来太医,最后说是剧烈些的妊娠反应。
沈缪人哭哭啼啼,言说自己的担忧,他悯她孕期辛苦,温言安慰许久,才把她情绪稳定下来。可是出了碎玉楼想起书房里堆满桌子的公事,他忽然就一阵心烦。
之后自然而然就想起来这几天总是会莫名其妙闪过他脑海的身影。
不是眷恋,也不是情深,就像是自己身处烦躁中心,想起来她,就像是在烦躁时摸到了一把冰,冷冷的。
可能并不是那么舒服,但是很醒神。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冠云院前了。
他三四年没来冠云院了。
想起卿凡尘刚进王府的时候,自己也曾真心喜欢过她一段时间,那个女子会满眼闪亮地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她的全部。
那么天真漂亮、又一心一意喜欢自己的人。其实自己也是心动的。
可是后来缪人经常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诉说苦楚,原来,这个表面天真的女人竟是一个嫉妒成性的阴险之人,总是欺负缪人,每次自己都亲眼看见了,还有百般的借口。
渐渐地,自己就与她越走越远,最后竟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以至于现在站在这冠云院中,只依稀记得院中这株合欢树是自己亲手所种,其他的竟是满眼陌生。
身后侧门发出一声响,卿凡尘正推门进来。
慕烨至扭头看她,先怔愣了一下,那天晚上天色夜黑,其实看不真切,今日一见,才觉着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换去略显浮躁的粉色薄纱,披上湖蓝色丝绸,精致繁复的花纹隐藏在袖间襟上,细密的丝线垂重于地,压出了曼妙而沉稳的剪影,压出了低沉秀丽的眉眼。
慕烨至一时竟有些出神,不过几年没见,一个人竟可以变化如此之大吗?
卿凡尘暗中一挑眉,见慕烨至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癔症,竟愣在当场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微微动了下腿。得,弯的太久,麻了。
卿凡尘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壶姑姑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当没看见,只道:“不知王爷到我这来干什么?”
慕烨至这才有了点反应,掩唇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前几日伤了手,现今如何了?”
卿凡尘眉心一跳,暗道他不会是反应过来前夜里的事情,兴师问罪来的吧?
“无碍,有劳王爷挂心。不知王爷来我这里为何,玉妃妹妹可知晓?”
慕烨至忽起一丝怒意:“我来这需要像谁报备?”
卿凡尘奇怪的看着他,不需要像谁报备,但是玉妃知道就说明估计你今天是来找事的,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慕烨至此时也已经耗尽了耐心,他来这本便是一时兴起,看到现在都没人请他坐下奉上一杯茶,当即道:“今日本无事,只是本王体恤王妃辛苦顺道来看看罢了,我自然是要去看缪人的。”
说罢,一甩袍袖,走了。
卿凡尘看他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一头雾水。
“他今日是抽风了吗?”
壶姑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与此同时,与暄王府隔了半个京城的清烛台长街上一户普通的人家院里,慕烨征正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清风云端出神。
霎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位黑衣裹身的男子,蒙着面看不清面容。
“主子,人已抓到。”
慕烨征“嗯”了一声:“若是再找错人,还是回死殿再训练几年为好。”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明显打了个寒蝉:“属下不敢。”
慕烨征道:“暄王府的事情查的如何?”
“回主子,暄王妃确与两位侧妃不睦,且暄王对她不喜。”
慕烨征道:“这些我知晓,她回去后做了什么?”
“这……属下那日本欲前往王妃住处,只是其府内有高手,属下险些被发现,保险起见,便先行离开。”
“哦?”慕烨征有些意外:“她身边竟有可发现你踪迹的高手?有意思。你继续着人去查,但记住,不要惊动她。”
暗卫领命下去了,慕烨征饮下手中茶水,整整衣服,又恢复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王爷样,洒然一笑,进宫去了。
慕烨至莫名其妙地来走了一遭,卿凡尘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先放下,百般耍赖才让壶姑姑放了她那盘棋,回屋喝茶去了。
但是壶姑姑好似有话要讲。
卿凡尘暗暗瞄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扭头看一眼窗外一群大雁匆匆而过,在云间穿梭,叹道:“姑姑,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壶姑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尘儿,姑姑想问你一句,你对你以后,是怎么想的呢?”
卿凡尘一怔,怎么想的?她初回身体,母亲新丧,历经鬼神奇异,尝尽人情冷暖,一时看着这久违了的人间,像是终于从阴冷潮湿的土地中破而出的荆棘,终是好奇大于尖刺的。
以后,左不过是活下去,可是想起自己体内的毒,那一颗心微微沉了下去。
“在这王府里,我终究是要活下去的。而王府外,且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