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付

四周寂静得吓人。

唯有时不时传来的水滴声,让龙芷鸢觉得自己还活着。

冰冷的镣铐已经锁了她许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然阳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艰难的抬起眼皮,水牢里的阴冷潮湿让她的四肢麻木,只能凭借疼痛在黑暗中依稀辨认它们的位置。

“吱呀”一声,水牢的门打开了,灿烂的阳光随之闯入。里外对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隐约中,门口立了三个身影。

“你倒是命大,居然还活着。”尖细的声音传来,龙芷鸢全身戒备。

是凌云,那个夺了她的夫君,又囚禁她父皇意图谋反的女人。

多日的折磨已让龙芷鸢的眼睛近乎失明,但这声音却是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凌云身边,一定有季非凡。她的驸马,此生最爱的人。

那另外一个是谁呢?

“鸢儿,我的鸢儿。”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愤与心疼。

龙芷鸢头皮发麻,颤动着干涸皲裂的唇,“父......父皇。”

没错,这是她的父皇,龙擎天,一代明君,然阳在他治下甚是国泰民安。

但他有个软肋,便是龙芷鸢。

所以季非凡与凌云谋反之时,只谎称已将她囚禁,就轻易威胁龙擎天放弃了抵抗。

反过来又用龙擎天的性命迫使她束手就擒,最终真的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中。

“呵,还能说话呀,看来之前对你的折磨还是太轻了。”凌云一脸的不屑,眸光阴鸷可怕。

龙擎天睚眦欲裂,“你们,把朕的鸢儿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凌云阴阳怪气的撇着嘴,“不过就是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再找一群乞丐每日前来伺候。心情好的时候挑几样陛下您定的刑罚用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所有刑罚都用一遍,如此,是不是还挺客气的?”

“混账!无耻!猪狗不如!你们会遭天谴的!”龙擎天怒吼。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但十几年来从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这群匪贼竟然如此的对待她。

站在一旁的季非凡听不下去了,抬手一拳打在龙擎天的脸上,“老东西,与其有空在这儿骂,不如痛快把玉玺拿出来。”

龙擎天的关注点本来就不在身后,连日来忧思过重又折磨得他消瘦不堪,是以这一拳竟直接将他打倒在地。

伴随着龙擎天摔倒的闷声一起传入龙芷鸢耳朵里的,还有铁质镣铐的哗啦声。

“季非凡,你个混蛋。”愤怒和委屈胀满了龙芷鸢的内心,“你们竟然也给父皇戴上了那屈辱的玩意儿。”

她疯狂的想要挣脱,却只是让身上的伤口泵出了更多的血液。

那血都是褐色的,染了周围的水,像极了没有生机的泥潭。

“呀,九公主心疼了?”季非凡似笑非笑的扭过头,“可是现在心疼有什么用呢?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

“若你当初不仗着公主的身份强迫于我,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

龙芷鸢一愣,声音都开始颤抖,“为什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日子,季非凡只来过两次,而且每次来了都只是和看守的人交代一些事情后就走。

她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一句他为什么要造反。

明明都对他那么好了。

“你问我为什么?”季非凡忽然就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因为你逼迫我娶你,因为你替我推掉朝廷安排给我的闲职,因为你将我的同窗拒之门外,因为我在你的青睐下活成了一个废人。”

字字句句都在控诉。

在然阳,驸马不能入朝为官。

为此,赐婚圣旨宣读的那一刻,季非凡就知道自己十数年的寒窗苦读皆成了徒劳。

所以他憎恨龙芷鸢,憎恨公主府,甚至憎恨赐婚的皇上。

可是这些听在龙芷鸢耳里,却异常的讽刺。

那年春天,宫道之上。

她偶然看到了才被钦点为新科状元的季非凡,少年温文尔雅,当时就将少女的懵懂之心填得满满登登。

在贵妃的支持下,她在太和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最终求得父皇赐婚。

即便知道季非凡无意,但她相信贵妃说的那句“日久生情”。

以至于后来,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承包了他的每一顿饭。

还自作主张将他的母亲与祖母接进京城尽孝,晨昏定省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

她做的饭季非凡从来没有吃过。

她的讨好,他也视而不见。

甚至成亲之后不久,他就与一青楼女子厮混在了一起。那人便是凌云。

即便如此,她还是心疼他不懂朝廷复杂,替他婉拒任命。

看出他同窗心怀不轨,只能想尽办法阻止他们见面。

结果,这些都变成了她的不是。变成了他折辱她,威胁父皇的理由!

所有的情爱惦念,终究是错付了啊!

想到这儿,龙芷鸢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看向季非凡的眼神坚定而果决,“一切都错在我爱上了你。杀了我,放了父皇。”

眼中清明一片,语气也没有一丁点的波澜。

却在这个孤寂又阴暗的水牢中久久回荡。

她是真的想死了。

只有死,才能赎了她坑害父皇与整个然阳国的罪孽。

只有死,才能化成厉鬼向这两个人渣索命。

既然此生眼瞎心盲,便去阴曹地府向阎王要了不转世不轮回的恩典,生生世世看着他们如何覆灭成灰。

“想死?”季非凡挑眉,压下看到她眼神时的不适,“好,我成全你。”

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冒着阴光的剑,直指龙芷鸢的鼻尖,“老东西,你当真不要自己的女儿了吗?”

这话是对龙擎天说的。

同一时间,龙擎天大喊,“不要。”

龙芷鸢只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父皇,不要哭,您是然阳的天,您在,然阳就没亡。”

“我的儿啊......”七尺男儿老泪纵横。

龙擎天如何不知季非凡今日带他来这儿的目的。

传国玉玺一日不现身,这群贼子就一日不能名正言顺的改朝换代。

他们想用鸢儿的命逼他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