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向南行了两日后,终于到了汪北县附近呢城镇上。与途中路经的城镇大不相同。青天白日,城门紧闭。方圆百里更是不见一个人。周遭弥漫着荒芜压抑的末日感。
李檀儿不自觉的咽了口水,这种荒无人烟的惨状,乌云遍布。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乌鸦排队飞过大叫:“啊啊啊。”
像极了末日电影中的情结,亦或是白雪公主后妈若住的城堡。
“这里就是汪北县吗?”
李檀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旁的李大眼儿收起了平日的吊儿郎当,面色有些凝重回答道:“这还不是,汪北县是瘟疫发源地。扩散过快,已经传染到了城镇。索性就将整个城镇封闭。以此截断瘟疫的传播。”
李檀儿惊呼一声:“那岂不是整座城都很危险?虽时有病发的可能!”
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这规模大概就是一整个市区实行的封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李大眼儿点了点头,望着周围景致叹了口气:“哎,瞧这局势怕是不太乐观。”
城楼上的卫兵注意到队伍,连忙叫来了护城军的将军头子。
张远亦是奉命扛起独属皇都的旗帜,清风徐来,金灿灿的旗帜随风飘扬。仿佛在与立于城门口上那面黑金色的国都旗帜遥相辉映。
那将军立刻站于城门中央确认身份。先是隔空行了礼,随即高声问道:“可是陛下钦赐来拯救我城百姓与水火的援军。”
沈宇珩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陛下钦赐的令牌。
“奉陛下御旨,三王爷沈宇珩以及轻车都尉孔元忠。率领众将士救汪北百姓脱离瘟疫。”这话说的
铿锵有力,沉稳大气。
“啊,真的是陛下派来的。汪北有救了。”
将军喜极而泣立即吩咐道:“快,快开车你们迎王爷进城!”
没一会城门“吱呀呀”的打开,城门上的将军立刻小跑到沈宇珩马下。
再次行了个大礼:“属下汪北护城军领队关罡。”
“关将军起来吧。”
沈宇珩立即下马说道。远远的望了一眼后关切的询问道:“眼下城内是什么情况。”
关罡面露难色,着实叹了口气:“眼下城中病的,死的死。城中所有郎中都去了县衙救治患者,可到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闻言沈宇珩与孔元忠面面相觑,眉头紧锁。这里的情况甚至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孔元忠迫不及待开口问道:“那未患病的百姓呢?”
“此次瘟疫实在蹊跷,起先毫无征兆而后才会发烧咳嗽。很容易就沾染上了。为了减少伤亡。不得不严令禁止百姓们出来走动。各自在家踏实的呆着,避免传染。且一日三餐介由将士送至家门口。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这个办法还算可行。”
关罡眼眶红润,难受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每日依旧有大量的百姓病逝。全部送到后山去火化,竟也赶不上。仅仅几日就已堆成小山了。啊。”
说完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说着眼角流了下来。
沈宇珩闻言亦是憋着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想到皇都内每日吃香喝辣的忙着站队的官员,大臣们。心中的恨意又多添了几分。
关罡缓和了下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属下命人每日在每家每户的门口以及街道上都撒上了石灰粉。王爷进城后也可安心些,不管从前如何,眼下王爷与将军都来了。汪北的百姓总算有救了。有圣上的庇护,我等只安心等着那一天便是。”
沈宇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此番不止带来了帮手,圣上特意吩咐太医院的太医尽数跟来。以及草药粮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关罡闻言更是感动的不行,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基本情况交代过后,关罡缓和了些,才开口问道:“不知王爷打算将太子与将士们安置在哪里,属下好着人先准备着。”
沈宇珩上前说道:“这事本王已与孔将军商量好,决定去感染人数最多的汪北县,且瘟疫是在那里开始蔓延的,必是有根。定要连根拔起这瘟疫,百姓们才能真的脱离苦海。”
关罡闻言心中宽松了几分,开始时也曾听闻朝廷会派皇子过来,原以为会是太子,可当他听说是三皇子时。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可眼下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
三王爷不禁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去汪北县驻扎。可见不是来装装样子,走个过场的。
“王爷,稍后属下亲自带给人给您引路。毕竟这里属下更熟悉一些。也能帮上些忙。”
关罡认真说道。
沈宇珩自是没有理由拒绝,并且他刚到此处,还有太多事需要和一个熟悉的人商讨决定了。
“时辰不早了,关将军那我们就启程去汪北县吧。”
关罡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说道:“王爷,城内一片混乱。为了您与将士们安全着想。还是带上方巾捂住口鼻更为妥当些。最好是再撒上些酒。如此更加踏实。”
沈宇珩觉得他说的有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刚到这里就发生什么意外。
点了点头,看向孔元忠。二人这些日子已锻炼出默契,一些基本上的事已不用言语表述。
孔元忠转过头去,面对着众将士。高声喊到:“我们面前的就死汪北城。百姓就在此等着我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国家。可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踏进这个城门意味着什么?你们可得想好了,有去无回的事我们也做过。我只问你们一句:准备好了吗?”
“吼,为了国家百姓义无反顾!”
冲破天的声音响起,长长久久的在空中盘旋,就连树枝上的乌鸦,似乎都被吓的,远远的飞走了。
孔元忠内心十分欣喜,可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啦,只继续说道:“好!拿出你们手中的方巾,捂住口鼻,稍后随我进城!”
将士们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盔甲配套的红色方巾,全部挡住了下半张脸。
李檀儿整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一半是为了这百姓们的遭遇,另一半则是给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他们的英雄无畏,舍己为国精神,着实感动了李檀儿。
甚至想着下辈子若是投胎个男人,定要穿上军装去守护国家,或者穿上大褂去救死扶伤。
心中这样想着,手上也讲方巾拿出来,带在了头上。只露出两个圆滚滚的大眼睛。
心里还在感叹古人的智慧,这么早就发明出口罩来。可她觉得单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若是真用方巾改造成口罩,中间再加一隔层。最好是痛风露气最好能过滤掉脏东西。顺便再带到耳朵上。那就更方便了。
想法是很美好的,可眼下城中如此艰难困苦。不知道她这个想法究竟能不能实现了。
“启程!”
“吱吱吱”城门大开。
沈宇珩等一行人,在关罡的指引下,进去了汪北城。
果真去关罡所言,街道上一名百姓都见不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趴在大街小巷中的石灰。以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更是有人在哭泣。说他自己前些天没了而已,眼下又没了丈夫。让她孤零零的一人怎么活。
李檀儿原本想去救助她,被一旁的李大眼儿发现。稍稍拦住了她。
“这种情况遍地都是,你若挨个救济,岂不是让你来当这个县令好了。”
看似调侃。实则是真心实意的几句话。
李檀儿最后没得办法,只能跟在队伍后面。路过那女子,眼看着她,绝望的坐在地上。
李檀儿深呼吸了好几轮,才终于劝说自己成功,放下了那一段。
队伍一路向南,果真应了李大眼儿那句话。刚刚那种情况比比皆是,遍地的尸首七横八竖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周遭洒满了生石灰。
路上除了尸首几乎没有人影。更有许多年迈的老人带着孩子漫无目的的寻找自己家人的尸首。
关罡万分悲痛说道:“感染瘟疫死的是他们的儿子,兄长,父亲或者母亲。他们曾接触过。多半也染上了瘟疫。所以如正常人一般在家中住着。”
闻言沈宇珩湿了眼眶,就连平日里见惯疆场上尸横遍野的孔元忠。此刻也情难自禁的哽咽起来。
孔元忠转过头去对着沈宇珩说道:“在疆场厮杀心中坚守着的是保护领土。为着百姓的安居乐业。奈何我们挡住人祸却难敌天灾。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宇珩自是与他一样的想法,强忍着心中的痛,沉默不语。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远离城镇得到好转,反而越靠近汪北县愈甚。
当真的到达汪北县衙之时,才确切体会到何为人间炼狱。
报案的县衙已成了受难之人的收留群。县衙大堂上人心惶惶,衙门的府兵们每人都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方巾捂住口鼻。周遭烟气弥漫着,生石灰撒的到处都是,灰白的粉末飘扬在半空中。其中更是夹杂着熬制草药的热气,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腐烂尸体的味道。
白灰色的浓烟笼罩在县衙周围,黑天白日难辨清楚。倒在地上的病人分不清是死是活。犹如到了地下三尺的阎罗殿,仿佛瞧见百姓排着队去找孟婆讨汤喝。
沈宇珩仅仅在县衙门口站了一会,已有四名百姓被抬着扔到木板车中。由负责的将领推着车到远处的青山脚下焚烧。
没过一会有个身穿粗布,满身石灰粉口鼻戴着方巾满头白发的老者,慌乱的赶过来。在距离队伍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眼中布满红血丝,身心也极尽沙哑:“关将军?这可是陛下钦赐的援军?”
关罡立即下马,含泪点了点头:“没错,正是陛下派来援助我们汪北的。这是三王爷与孔将军。”
王师爷立刻行礼:“汪北县衙师爷,王辛田见过三王爷,见过孔将军。”
“师爷快快请起。”
沈宇珩说着想要上前搀扶师爷。
“不可,不可!”
王师爷连连后退好几步。继而解释道:“小人整日与病人接触,身上难免有脏东西。王爷还是与我等隔开才好,免得感染上。”
关罡点了点头:“王师爷说的有理,王爷与将军还是谨慎些好。”
“为何不曾看见县令。”
沈宇珩有些奇怪,从刚刚就只有一个师爷再此。
闻言王辛田红润的眼眶湿润,一滴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打湿了脸上的方巾。
哽咽的说道:“吴大人他……他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关罡激动的红了眼眶。
王师爷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悲痛万分说道:“昨日傍晚的事。大人他感染瘟疫不治而死。”
关罡忽闻噩耗,险些没有站稳。汪北县令是他自小的兄弟。二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汪北人。自幼相识,各自都有着报效国家的远大抱负。
一路走来艰难险阻都相互扶持着走了过来,一路披荆斩棘。最终顶峰相见。
也曾相互许诺给汪北更好的明天,多年来从不曾丝毫懈怠。在吴丰学上任县令的几年内,汪北城镇的百姓就已脱离了吃不上饭的困苦生活。
百姓们提到他无不夸赞,竖起大拇指。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样难得清廉的百姓父母官竟倒在了瘟疫的重拳下。
关罡情绪暂缓后,低声问道:“走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
王师爷泪眼婆娑:“大人他只道自己无能,不能助百姓脱离苦海。汪北被治理至此,他没有脸面为自己辩解。只道来世再来赎罪。”
“永远这样,眼下这局面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关罡痛心疾首,自己应当去为他舒心的。
师爷紧接着说道:“大人临走前,已咳血不止高烧不提。拽着小人的衣袖。嘱托道:“告诉关罡守好城门与百姓,莫要因我离去太过伤心。只盼他能守好汪北不忘初衷。”
说完就在小人怀中,撒手人寰。志死都在惦念百姓。”
关罡双目充血,双拳紧握,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只默默的掉眼泪。心痛的说道:“一天,你若再多等一天,就能看到陛下的钦赐。看到援军与希望。你也可以走的安心些。”
沈宇珩,孔元忠与众多将士闻言皆红了眼眶。
师爷说道:“吴大人,忠君爱民。自瘟疫爆发以来就没有在床上合过眼。白天黑夜的照顾病人,与太子商讨药方。衣不解带,整日吃饭喝水都顾不上。还顾念小人上课年岁时长逼着我去休息。可怜大人短短几日便评鉴清减了一半。堂堂八尺男儿在怀里走的时候,已经轻的没有几斤重。”
众人皆为这舍己奉献的父母官,感到难过与悲伤。
沈宇珩擦去眼角的湿润说道:“汪北的百姓们不会怪罪这个为他们着想的父母官的。只会感激。”
说着看向关罡那边,他已把头埋在马中,有些伤痛不是一时就能接受的。还需要时间。
随后孔元忠问道:“县衙的其他人呢?”
“崔主簿家中妻子不日将要临盆,眼下这个档口。就没让他过来。能少参与就少个人受累。”
众人点点头:“有情可原。”
关罡平复了些许情绪,随即表示:“王爷,将军。天色不早了。具体事务还是要早些安置才好。”
沈宇珩表示赞同:“汪北的情况我晚些会书写一封详细的揍报,送回皇都禀报给陛下。各位放心,皇都中备好援军,一旦我们遇到困难他们便即刻出发南下。”
“谢陛下,谢王爷。”
“敢问将军,城中可有大片的空地?”
沈宇珩询问着。
“这没用处的荒地自然是有的也足够大,可不知王爷要做什么用?”
关罡疑惑的问道。
沈宇珩只神色沉稳的说道:“安营扎寨,救治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