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柳开穹的血暂时不会停下来，外面的人显然是想杀死他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留给张子鸣的，只剩下唯一的选择。
张子鸣猛地张开双臂，横身挡在柳开穹面前，倔强的小脸上浮现令人诧异的决绝，小腿猛然发力，羸弱的躯体便钻进了黑色的海啸之中。
不需要什么刻意的引导或特意的命令，德尔塔虫系在接触到张子鸣身体的瞬间，便被上位者的气息所吸引，立刻舍弃了贪恋的养分，转而向它们的王献上包含生命在内的贡品。
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黑潮拧成一团，源源不断地把吸收的所有养分都灌注进人类的躯体中，巨量的磷化氢气体升腾而起。
男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回过神来，便第一时间关上了门——那是什么鬼东西？！
在几十道震撼的目光下，德尔塔虫系的体积缓缓缩小，当最后一滴黑色黏液彻底消失在张子鸣指尖的时候，围在窗外的实验人员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冷汗。
“干他妈的！”江平一醒来就破口大骂，侧躺在地上捂着小腿，疼得浑身都在发抖，“有本事冲那小子来！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窗外的男人眼神突然冷了下来，随手抓起一副防毒面具，打开门就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几步冲到张子鸣面前，手腕一转就把张子鸣像是篮子一样提在半空，还在发烫的枪口顶在张子鸣的脑门上。
“老实交代！你用了什么新式武器！”男人大吼起来，脸上赫然写着“恼羞成怒”四个字。
他无法容忍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德尔塔虫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消灭了——对方一定是使用了什么新式武器！
张子鸣用力挣扎着，奈何两个人的力气根本不成比例，而且刚刚“吃饱”，此刻脑袋里满是从未学过的信息……居住区的结构，毫无进展的实验，怒吼的实验人员。
太多陌生的记忆塞满了张子鸣的大脑，像是在他身体里灌了铅，沉重得用不上力气。
“放开他。”
声音并非是从角斗场里发出的，而是来自高高在上的窗外。
男人愤怒地转过头，可在看到发话人的脸庞后，脸上的愤怒便瞬间化为纯粹的恐惧。
他连忙把张子鸣放下，顺着墙壁艰难地爬上去，低眉顺眼地叫道：“负责人。”
负责人并没有搭理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张子鸣，口齿轻启：“真是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只有他才有这种力量。”
“您说什么？”男人怔了怔，问道。
负责人依旧没有回应，而是挥挥手，冷声命令道：“把他们放出来，叫医护组，治疗伤员。”
“可他们……！”
“你想抗命？”负责人别过头，冰锥似的目光扎在男人脸上。
没有人能违抗负责人的命令，一队实验人员迅速把他们几个人扶了上来，除了张子鸣，其他三个人都被送去治疗了，唯独张子鸣被负责人叫到身边。
“你好，我是顾自正，打火机居住区的负责人。”顾自正微笑着，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冷峻，反而和善得令张子鸣有些恐惧。
张子鸣的手攥住衣角，惊恐地看着顾自正，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顾自正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看来不是他……没什么，你叫什么？”
“张、张子鸣。”
“充满希望的名字。”顾自正伸出手，想揉一揉张子鸣的脑袋，却被张子鸣躲开。
顾自正碰了钉子，但并没有恼火，反而笑笑，矮下了身子：“你们从哪儿来的？”
张子鸣惊慌失措地看着顾自正，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想干嘛——孩子的直觉总是准得令人诧异，他能隐约感受到顾自正的虚伪……至少，他此刻的和善绝非出于他的善意。
人类总是如此善于隐藏真实的情绪，但也多亏了如此，人类才能在三个世纪前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现在？
当然是德尔塔虫系了，虽然人类不愿意承认就是了。
顾自正愣了愣，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跟我来吧。张、张子鸣是吧？看你的编号，是D级人员吧？吃过A级人员的食物吗？”
顾自正说着，轻轻拉起张子鸣的小手，缓步就朝实验室外走去。
打火机居住区的构造和乐园居住区相差无几，一切建筑都建设在地下，一条走廊往往连接着上百个房间，走廊的金属天花板外就是厚重的岩石，把人类赖以生存的避难所完美地庇护起来。
张子鸣的脑袋还是有些发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吸收了德尔塔虫系后，他就大概知道了打火机居住区的构造……难道说，他能同时吞噬德尔塔虫系记录下的信息吗？
两个人来到了类似于食堂的地方，空间非常宽阔，两侧设置有小窗口，“供给”着各式各样的饭菜。
说是各式各样，其实也就十样左右，大多是菌类和土豆做的，唯一一道肉是猪肉炖土豆——感谢猪超强的繁殖能力。
当然了，这是只有A级人员才能享用的美食，阶级壁垒垄断了权力的同时，也垄断了物资，A级人员以下的人员只配享用营养膏。
顾自正把一份饭菜摆在张子鸣面前，和善地笑笑：“尝尝吧，都是肉，你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多吃些。”
张子鸣低头看看，那是从未见过的食物，也是只听韩若星描述过的珍馐……肉，肉，肉……
奇怪，明明在无数个夜晚被馋得想哭，可现在……却没有一丝的食欲。
“是吗……是我疏忽了，你刚刚吞噬了那么多德尔塔虫系，暂时不需要补充养分了。”顾自正又笑笑，可脸上的表情迅速苦涩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的同伴们不光没法享用这些饭菜，甚至可能会死掉。”
这些话像是一桶冰水劈头盖脸地泼在张子鸣脑袋上，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起来。
张子鸣猛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顾自正，颤声问道：“什么意思？”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顾自正揉了揉张子鸣的脑袋，这一次，张子鸣并没有躲闪，“小家伙，你的体内蕴含着能改变人类命运的力量，但你的同伴不同，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就算我个人很喜欢他们，但……你应该知道的，居住区的大家会认为他们的存在就是浪费资源，我真的……无能为力。”
“可……可是！”张子鸣急得差点掀翻了桌子，他拉住顾自正的手腕，慌张地解释道，“柳开穹的体内有贝塔虫系，柳荫姐姐知道怎么制作可控核聚变装置，江平叔……江哥、江哥，江哥他……他是个很有趣的大人。”
张子鸣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江平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顾自正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体内有贝塔虫系……真是直白的说法。打火机居住区里，体内有贝塔虫系的A级人员有四十多人，不缺他一个。这里也有优秀的科学家，也掌握了制作可控核聚变装置的方法，至于有趣的人……小家伙，这个年代最不需要的就是有趣的人。”
寒意从张子鸣的脊椎爬过，他的身体颤抖起来，顾自正的话无疑是给那三个人判了死刑，也让张子鸣的眼神一寸寸腐烂下去。
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劝服顾自正的理由……
“不过——”顾自正话锋一转，微笑着看向张子鸣，“还有一个能让他们不被杀死的方法。”
“什么方法！”张子鸣连忙追问。
“所有居民都是感性的人类，如果你的同伴是某个大有作为的人的家人，那我就能动用负责人的权力特赦他们，而你需要做的，就是……”
顾自正顿了顿，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他步步铺垫，像是老练的猎人那样把张子鸣引诱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这一刻。
“成为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