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扎在手背上的针管，便立刻闭上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这里绝对不是野外。
他们被打火机居住区的人挟持了吗？其他人呢？
“回笼觉？”
江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已经看到柳荫睁开了眼，便调笑着问道。
柳荫额头青筋微跳，她缓缓坐起身，环顾一周，眉头皱了起来。
房间不大，显然是病房，有很多床位，而且病床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二十公分，看上去非常拥挤。
病房大概八十平米，放着十四个床位，横七竖二，待在病房里的只有她和江平，以及三个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员。
“开穹呢？”柳荫问。
“这个啊，有一个好消息和好几个坏消息。”江平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看着生理盐水顺着滴管缓缓注入他的体内，似乎理解了张子鸣是怎么吸收德尔塔虫系的，“我猜你一定想先知道好消息是什么。”
“快说。”柳荫没心思跟他玩猜谜游戏。
江平撇撇嘴，说道：“好消息是，我们活下来了。坏消息包括但不限于我和你弟弟都受了伤，而且你弟弟受的伤很重，不过这儿的负责人已经安排治疗了。还有就是这个居住区好像不太需要我们，多亏了子鸣，不然我们早就死了。”
柳荫扶住额头——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警告，监测到德尔塔虫系生命反应，德尔塔虫系已入侵居住区外侧，无关人员尽快进入南侧避难所规避。”
冰冷的机械声忽然传来，江平腾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恐地看向那三个自卫队的人：“喂喂喂！什么情况？你们居住区的防御这么薄弱吗？”
那三个自卫队员似乎也很是错乱，他们对视一眼，没有搭理江平，只是迅速把江平和柳荫身上的滴管拔了下来，然后硬拉着他们跑出了病房。
“哎哎哎慢点！我腿疼着呢！你们……”
江平说到一半就没声了，转头看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那些人大多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酒精味，应该不是医护人员而是搞实验的。
“见了鬼了！明明没有下熄天雨，从哪儿来的德尔塔虫系？”
“实验室泄漏了吗？”
“不可能啊，所有样品都保存在石英容器里。”
“生命反应太强烈了，而且是从三个方向同时传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人群喧闹着跑向南侧的避难所，好在病房就在南侧，赶在避难所被塞满之前，江平和柳荫成功挤了进去。
“柳开穹呢！我弟弟在哪儿！”柳荫伸长了脖子想要找到弟弟的身影，可那三个人像是墙一样挡在她面前，似乎是在有意隐瞒什么。
“避难所已经满了！别再进来了！让开！让开！”
不知道什么等级的自卫队员堵在避难所门口，无视了还没有来得及进入避难所的居民的哀求和怒吼，按下了关门键。
人们咒骂着、乞求着，期盼那些高高在上的B级人员能给他们留下一丝生机。
但正如金属门上泛起的寒光那样，自卫队员眼中只有最纯粹的寒意，看着大门紧紧闭合，从始至终都没有犹豫一秒。
自卫队员都是B级人员，光是B级人员就差不多有四百人，而这个避难所最多只能容纳七百人。
也就是说，留给C级人员和D级人员的生存名额，只有三百个。
A级人员？
他们居住在居住区最核心的区域，除非底下的人全都死光了，否则德尔塔虫系绝对无法威胁到他们。
避难所外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能装得下两个足球场，但现在却被数以千计的居民塞满，刺目的探照灯一遍又一遍从他们的头顶扫过，却从未停留。
这些灯只是用来确认德尔塔虫系入侵方向的，正如藏在避难所中的人的目光，从未在那些即将踏过鬼门关的可怜人身上停留片刻，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安危。
这次的入侵太过突然，又有太多疑点，但生死关头，所有人都把这些疑问藏在了心里。
“来了！德尔塔虫系！西侧！”
黑色的巨浪首先从西侧通道用来，所有探照灯瞬间打了过去，似乎生怕那些被门挡在外面的人不知道死亡将至。
悲怆的哀嚎声汇成一曲恢弘的协奏曲，死神的指尖点在头盖骨上，弹响了末日中再常见的屠杀序曲。
当然，居住区也并非完全坐以待毙，自动防御系统被处罚，电缆从各个方向探出，直径达到七十公分的蓝紫色电弧猛地钻进德尔塔虫系体内，巨量的磷化氢气体升腾而起。
德尔塔虫系的体积不断缩减，但这并未影响它们扑向散发着美味香气的养分。
“差不多了，去吧，英雄。”
宽厚的手掌拍了拍稚嫩的肩膀，顾自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从更多通道涌来的德尔塔虫系，脸上全无恐惧，反而满是亢奋之色。
张子鸣迟疑片刻，但还是从人群的夹缝中钻了出去，跑到了人群的最外层，伸展了双臂。
和预料中一样，德尔塔虫系瞬间改变了方向，一股脑围到张子鸣身边。
人群尖叫起来，距离德尔塔虫系最近的居民就站在那团黑色黏液五米外，他眼睁睁的看着羸弱的身躯被德尔塔虫系“吞噬”，从没想过拉上一把。
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了异样，那些虫系只是攒聚在人群不远处，但没有再接近一丝一毫，只是缩成一团，体积还在飞速减少，像是不断升华的干冰球。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看着男孩的身形从德尔塔虫系中缓缓显露。
过来的德尔塔虫系其实并不多，加在一起也只有四吨，对于熄天雨降下的德尔塔虫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因此张子鸣吸收它们并没有感到什么压力。
顾自正挥挥手，远处的自卫队员得到了示意，立刻把所有探照灯的灯光聚集在张子鸣一个人身上，刺目的白炽灯照亮了单薄的身影，像是舞台剧上拥有某种暗示的灯光效果。
“巨龙入侵了王国，把最后的子民逼到国王的城堡外，就在巨龙要吃掉人类之前，勇者突然出现，斩下了龙的头颅，沐浴龙血重获新生——”顾自正轻声说着，脸上的笑容狰狞得令人作呕，他看向正在缠绷带的柳开穹，歪了歪头，“很棒的故事，不是吗？”
柳开穹抬眼看了顾自正一眼，冷笑一声：“很棒，如果巨龙不是国王放出来的，那就更棒了。”
柳开穹扭过头，看向已经开始欢呼的人群，他看不到张子鸣的表情，但知道他一定在腼腆的笑着，以为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的英雄。
“你把所有人聚在这里，让大家看着张子鸣成为英雄，到底想干什么？”柳开穹冷声问道。
顾自正怔了怔，旋即笑着摸摸柳开穹的头：“你真是聪明得让人害怕。我不过问张子鸣是如何得到那股力量的，你也就别过问我要用那股力量做什么了，很明智的交易，不是吗？”
人群的欢呼声几乎把柳开穹淹没了，他冷着脸，抬头看着笑得有些骇人的顾自正……顾自正，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么名字。
不，无所谓了，只要能活着，他才不管这个畜生到底想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