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彪的到来,前院压抑的气氛得以缓解。
江北帮的成员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怎么生那么大气?”
邵光彪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伸手去逗·弄少妇怀中的小娃娃。
那娃儿生得唇红齿白,冲着邵光彪一个劲地笑。
“还不是那疤瘌眼,管不住裤裆里的狗东西,害得老子丢人现眼。”
“怎么说话呢?老子老子的,不是姐夫你能长这么大。”
短发少妇抽了他一巴掌,拉着邵光彪去屋里坐。
刀条是他父亲的遗腹子,比姐姐小十四岁。母亲生他时难产过世,传闻是他姐姐奶大的。
其实那时候根本没有奶粉,都是邵光彪夜里翻墙去粮店里偷糯米粉,拿回家熬成米糊糊喂他。
邵光彪跟刀金枝青梅竹马,两人在刀条五岁时成的家。
街坊们都说刀金枝找了个好后生,因为邵光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刀条家是从城外黑松林迁到北码头的外来户。
邵家祖屋位于北码头东边的尚义桥。
尚义桥和北码头当中隔着条剪金河,河东都是本地人,河西以江北移民为主。
本地人普遍瞧不起江北人,其实从爷爷辈往上推三代,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住在城里的。
因为喜欢刀金枝,邵光彪没少被人欺负。
但他打死都没有后悔过,自从第一次看见刀金枝在剪金河对面刷马桶,他就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孩。
然而爱上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第一个是要帮着刀金枝抚养刚出生的小弟·弟,第二个是要挡住无数登徒子对刀金枝的骚扰。
刀金枝十四岁丧父又丧母,但她却是北码头出了名的大美人。
追求她的小青年可以编成一个营,就连她结婚成家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把娄东扛把子林九迷得魂不守舍。
当然并不是刀金枝擅于招蜂惹蝶,而是林九在人群中匆匆一瞥,便产生了死了都要爱的强烈念头。
于是激发了刀条的成名之战。
十七岁的刀条对着瑟瑟发抖的邵光彪发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动我姐和我姐夫一根汗毛。
那一夜,一对一百五,刀条成为连南门地主都不敢小觑的大人物。
他姐姐的身边终于清静了,吓得正亚丝织厂的车间主任不敢当着刀金枝的面安排生产任务。
“姐夫,我不是气头上吗?别往心里去。还有啊,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喊我玉牙子行不行?好歹我也是做父亲的人,多少留点面子。”
“那你让我喊什么?玉牙子不能叫,大宝又不行,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叫过来的?”
可把邵光彪愁坏了,气得刀条一挥手:“行了行了,爱怎么喊怎么喊。饭好了没?滕颖,给姐夫买两瓶冰啤酒去。”
短发少妇白了他一眼,把孩子往刀条怀里一送,扭着小蛮腰去井里提了一篮子冰啤酒和橘子水上来。
“用得着你说?我还给晨晨和洪哲冰了橘子水呢。”
“哎呀,昏了头昏了头。橘子水算什么呀?咋没给金枝带杯奶茶回来?”
“金枝金枝,除了我姐你还能想到谁?滕颖明天别做饭了,让他带我姐喝西北风去。”
“呵呵呵……我这不是没说完吗?明天给小颖和孩子们每人带一杯。”邵光彪尴尬地笑了笑。
滕颖拿着两只玻璃杯,扶风摆柳般地走过来,她把玻璃杯和啤酒瓶往刀条面前一放:“不做饭怎么行?饿坏他们老俩口不打紧,咱们家两个高材生可不能饿肚子。”
三个人在堂屋里说着话,院墙外面的巷子里响起一连串清脆的车铃声。
“舅妈,我回来啦,给你带了洋气水。”
“抠门精小气鬼,就知道舅妈,给我喝一口都不肯。”
紧接着是自行车轮撞门的声音,一个明眸皓齿的大姑娘嘟着嘴,从门外搬着自行车进来。
“哈哈哈,我搬的货最多,领导奖给我的。要不明天再去问他要一瓶,带回来给你喝。”
“才不稀罕,小屁孩,以后别想问我借笔记。”
“怎么了洪哲,又惹你姐姐生气啦?”滕颖笑吟吟地迎上去,给邵晨理了理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脸上的头发,扶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哟,这是谁家大姑娘呀?比我们家晨晨还要好看。”
“舅妈,给你洋气水,领导奖给我的。”
跟进来的小伙子停好自行车,举着瓶可口可乐,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舅妈不喝洋气水,给弟弟喂奶不能喝。不过我们家洪哲的孝心舅妈心领了,赶紧的,洗把脸吃饭去。给你们做了红烧大排骨,还有冰冻橘子水。”
“马屁精小气鬼,这下拍到马腿上了吧?活该。”
邵晨挽着滕颖的胳膊,昂着脑袋往堂屋里走。
邵洪哲傻笑了几声:“呵呵呵,那我藏起来,省得被某些人顺走。”
“邵洪哲,骨头痒痒了是吧?还想要笔记吗?今天晚上我就回家烧掉。”
气得邵晨猛地转过身,柳眉倒竖叉着腰,指着她弟弟怒声骂道。
“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又不是不给你喝,主要是路上没有开汽水的起子,我这就给您老人家打开。”
邵洪哲一哈腰,从他姐姐的胳肢窝底下钻过去,一边跟邵光彪和刀条打招呼,一边抓过起子打开玻璃瓶。
“小样,拿五个杯子过来。”
邵晨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她比邵洪哲大五岁。
“要这么多杯子作啥?”邵洪哲想不通。
被他姐姐邵晨抽了个大头皮:“你傻呀,舅妈不能喝,我们家总共几个人?”
“哦哦哦,忘了我姐不是吃独食的人了。”
姐弟俩嘻嘻哈哈,从进门开始吵到现在,家里顿时热闹起来。
为了给他们凑学费,邵光彪把祖屋都卖掉了。刀金枝天天加班,就为了多挣几毛钱。
好在姐弟俩懂事,暑假里去工厂做临时工,每天也能挣上八·九毛。
“姐夫,你刚才说孩子们的学费有着落了,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这么久,刀条总算提起邵光彪进门时说过的那句话。
邵光彪开始嘚瑟,掏了根香烟出来,让邵晨给他点上,随后吐了个烟圈,把丁禹弄奶茶给他卖的事情详细叙述一遍。
最后他皱起眉头,让邵晨和邵洪哲去厨房给滕颖打下手。
“玉牙子,不瞒你说,姐夫心里面没有底。”
“怎么?”刀条端起面前的小半杯可乐,一饮而尽之后打了个饱嗝。
邵光彪往厨房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落到咱们家头上了呢?那小子昨天夜里在黑松林要死要活,今天突然变成财神爷给咱送钱,他会不会……想打晨晨的主意?”
“不会,那小子人不坏,就是脑子轴。再说了,他敢在晨晨身上动歪脑筋,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啊。”
“要不这样,等我姐下班回来,我陪你们俩去他家摸摸情况。”
“你知道那小子住在哪里?”邵光彪身子压低,几乎碰到了桌面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姐夫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