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姻缘

出了巷子口,丁禹直奔西花街五十八号。

还差三天,鸿兴印刷厂急需用钱。

虽说四胖代理冰沙积攒了几百块,但是距离印刷机的尾款远远不够。

只有增山进阶这条线来钱最快,必须在他回国之前,扩大并稳住这条财路。

“吴老神仙,家里还有裱好的画吗?有多少要多少,统统给我。”

吴老爷子叹了口气,冲着里屋努努嘴,他无精打采地告诉丁禹:“哪里还有心思弄画哟,昨晚又在天井里唱了一宿。”

“老爷子不用担心,长青哥志向高远,他只是暂时找不到知音,心里面堵得慌。”

接着,他把早上跟梁倩菱提到的想法说给吴默听,吴老爷子两眼放光,抓住丁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果真如此?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

“老爷子我能忽悠您吗?那姑娘钟灵毓秀,璞玉归真,能将山水风韵通过针线表现出来。”

丁禹取出句月娘的吴山春晓图,他告诉吴默,这幅是句月娘练手用的,绷架上没有完工的江山秋水图才是真正的绝佳作品。

“针线乃呆板之物,不能渲染,她是怎么做到这种晕染程度的?”

吴默惊若天人,托着吴山春晓图爱不释手。

发了好一会楞,他把吴山春晓图放到八仙桌上,抓住丁禹的胳膊问:“小禹,方才所说,你是当真的?”

“当然。”丁禹得意的昂了昂头。

“不妥不妥。”吴老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紧闭双目捂紧额头:“我家长青如何配得上这般女子?你莫要吊老夫的胃口。”

“哈哈哈,老爷子自谦过度了吧?依我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青哥在您眼中一文不值,说不定到了人家眼里,就是当世吕布。”

“我儿真能跟那吕温侯相提并论?”老头眼睛里精·光四射,那神情,就像深宫冷院里的妃子突然看到了皇上。

他是真把句月娘看成当世貂蝉了,对丁禹提到的吕布格外在意。

“岂止吕奉先?长青哥才高八斗,雄霸之气直冲霄汉。就是那楚霸王项羽,和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个马屁拍到家了,吴老头端起茶壶好一通狂饮,随后将茶壶往八仙桌上重重一顿:“罢了,自打离开专诸巷,三十余年不曾亲自装裱。今天让你开开眼界,瞧瞧老夫手段。”

说完,他在阁楼上搭了把竹梯,让丁禹把他平日里画着玩的画作统统拿下来。

乖乖不得了,一卷又一卷,统统插在棉布袋子里。粗略估算,不下两三百幅。

只可惜尘封已久,好多绝佳画作都被老鼠啃坏了。

“不打紧,别说这些画都是老夫亲手所画,就是那唐伯虎文徵明的真迹,老夫也能让它完好如新。”

说干就干,老头移开供桌,在墙壁上轻轻摁了一下。就听到嘎吱吱一阵轻响,脚底下的金砖慢慢移开,一条黝黑通道出现在地上。

“跟我来。”

老头顺着乌漆嘛黑的台阶走了下去,不知道他在哪里摸了一把,暗道里陡然亮了起来。

“老爷子,原来您家里还有密道啊?”

“嘘,不要跟任何人讲。先父遍捐屋舍,唯独留下这处宅院,为的就是能让子孙后代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丁禹点了点头,他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吴都这种地方,历朝历代都是高·官大贾晚年隐居之地。几十年前很多富人遍捐家产,为的就是图个平安。

他和梁倩菱住的地方,就是他爹丁文山二十年前花了八十块钱买下来的。

面积虽然小了些,但是独门独院,还有小天井,据说以前是布政使别院的西厢房。

西花街这一带的房子虽然不及丁禹家院墙高大,但是粉墙黛瓦,屋舍俨然,估计以前是同一户人家的宅院。

吴家跟外面的街坊隔着一道红漆月亮门,里面的大天井进深开阔,应该属于大户人家的内宅。

真没想到,老爷子深藏不露。说他幼年时跟随父亲走街串巷,以箍桶为生,怕是内里另有蹊跷。

顺着密道往下走,丁禹特地数了一下,旋转实木楼梯,足足走过三十五级。

按照每级二十公分计算,三十五级台阶至少七米。

地下室够深的。

据吴老爷子介绍,他生于战乱年代,大大小小的军阀战火不休。后来小鬼子祸乱华夏,父亲修建地下室,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躲避战乱。

地下室里灯火通明,推开壁橱,还有书房、客厅和卧室。

尤其那间书房,面积足有两间卧室大小。

五联漆木双面彩绘屏风将书房一分为二,外书房做出整排书橱,内书房则是个裱画的工具间。

里面灯光通明,水电俱全。

整面墙用作挣板,左右两边各有两排新风孔。

案台、晾架、玻璃桌……什么都有,靠墙放着把人字梯。

“老夫十五岁进专诸巷,学的就是这个。如果能促成犬子婚事,以后山水虫鱼,老夫都可以画出来。还是那句老话,但收两百元,多出来算作给你的喜钱。”

“……”

丁禹刚想说话,被吴默挥手制止。

他说他这么大年纪,画画纯属自娱,要不是为了儿子的婚事,裱画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有劳老神仙。”

丁禹抱拳施礼,冲着吴默一躬到地。

老头当场铺开画卷,在案台上托底、修补。别看他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干起活来比年轻人还要麻溜。

丁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两张大托已经完成。吴默将木板竖起来,靠在人字梯上晾干。

“明天下午过来取吧,一晚上弄个七八张不成问题。”

“老爷子,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

吴老头豪气干云。

“我想后天下午一起来取,能不能在数量上再多几张?”

“你要多少?”

丁禹摊开两只手,在吴默面前正反转了两下。

“咝……”吴默倒吸一口凉气,严厉的目光盯住丁禹的眼睛接着问道:“如何一次要这么多?人不可贪得无厌。”

“老爷子误会我了。”

丁禹将周家叔侄怎么帮助他,周洪喜还有三天就要支付印刷机尾款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吴默浓眉紧皱:“也罢,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不过这二十之数确实出不来,托底晾干需要时间,就算老夫将裱画手艺传给你,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力,你也上不了案台。”

“我来。”

门口墙壁上现出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浓烈的酒气,吴长青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抱着句月娘的吴山春晓图,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此画何人所绣?若能见上一面,区区二十张画,一夜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