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吃哐吃。
弄到晚上八点钟,总算到了京城。
赶到前门楼派出所,老尤还没有回来。
这可怎么整?
找不到老尤,刀条的行踪一无所知。
该不会出事了?半路上两人打起来,老尤被刀条宰了?
“滚蛋,我师父是全京城最牛的警察,再来一百个刀条也不是他的对手。”
听见丁禹贬低尤志国,赵小狗恨不得扑上来跟他拼命。
“你知道个屁,刀大哥的本事世间少有,几百个小混混近不了身。”
冻了一整天,两个人的情绪都不是特别稳定,因为各自关心的人大吵特吵。
赵小狗的同事拿来两件军大衣,二人总算冷静下来。
“跟你吵吵有意思吗?我找我师父去。”
穿上军大衣,顿时暖和多了。赵小狗把手捂在暖气管子上烤了一会儿,撸了撸头发往外走。
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刺骨寒风立马钻了进来。
“算了,你小子人生地不熟,万一冻死街头,别人说京城老爷们不仗义。”
他自说自话退回来,冲着丁禹招招手,让丁禹跟他回家。
单进四合院,灰脊红门大高墙,正门位于东南角,过影壁,正中垂花门。
里面破破烂烂,住着十几家房客,到处都是违章建筑。
赵小狗光棍一条,住在正屋西边的耳房里。
耳房是什么?
顾名思义,就是挂在正屋边上的耳朵。
四合院的结构讲究对称,三间正屋,两边各有耳房。一般从耳房的数量上来看,可以大概知道整套四合院的实际面积。
像赵小狗住的这种耳房,正屋东西两边各一间,一间房也就十平米左右。
三正两耳,总面积两百平,占地面积不超过四百。
屋子里乱哄哄,被子耷拉到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花生壳和空酒瓶。家里唯一的方凳子倒在地上,几只老鼠吱吱吱地乱叫着,钻进了墙角边的阴影里。
“你小子够乱的,怪不得脚臭。”
丁禹捏住鼻子,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当年自己四处游荡的时候,不也是这副鸟样?
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梁倩菱的身影,还是有老婆好,老婆在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想到“家”字底下是个“猪”,丁禹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赵小狗懵了,照着丁禹的肩膀就是一拳:“神神叨叨,脑子有病啊你?赶紧的,收拾屋子,我去生火。”
都说北方老爷们豪爽,果不其然,这家伙没拿丁禹当外人。
本来打算怼他几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饱汉不笑饿汉饥,人家只是还没有等到重生的机会而已。
好在房间小,打扫起来不是特别麻烦。
找了只麻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桌面上和柜子上的杂乱东西统统丢进去,被子叠好,清扫地面。
十来分钟解决战斗。
赵小狗的炉子生好了,炕也热乎了,屋子里顿时暖和起来。
那家伙甩掉厚重的军大衣,连毛衣都脱掉,拍着肚皮,惊讶地叫了起来。
“行啊你小子,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我家。哈哈哈,说是南方人细致,果然名不虚传。得,给你把钥匙,以后经常来。”
“去你的,真把老子当成你们家保姆了?赶紧弄点吃的,老子饿得不行。”
欣赏自己的杰作,丁禹非常满意。
有生以来第一次上炕,热乎乎挺舒服。
听说丁禹肚子饿,赵小狗摸着肚子埋怨起来,说单位里的同事太不够意思,两人吃一小份卤煮,不解馋,也垫不了饥。
他鬼鬼祟祟笑了笑,让丁禹稍微等等,说去外面找点吃的。
裹着军大衣冲出去,丁禹心想:这都九点了,大街上鬼影子没看到一个,外面有个屁的吃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
北方这种鬼天气太吓人,十一月中旬冻成狗,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就在他躺在土炕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条瘦削灰影从中庭西边的石榴树底下退出来,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那人四十出头,瘦小枯干的身躯,清瘦阴冷。面颊轮廓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刻。浓密的三角眉毛,小眼睛炯炯有神。
正是风字旗旗主向青山。
丁禹在彭城的时候,他就跟过来了,一路尾随,同一班火车进的京。
虽然丁禹没有查到刀条的消息,向青山却是在火车站看到了刀条留下来的记号。
风云旗特有的暗码,西郊东湖七里泊,夜十点。
现在九点刚过,七里地,还来得及。
出胡同,向青山足尖一点上了房。沿着灰瓦屋脊急速西行,端的是疾如闪电,快若流星。
眨眼间的工夫,眼门前一片开阔地,在水银般的月光下泛起滔天寒意。
好大的湖,没到十二月,竟然冻住了。
沿着冰湖疾行半圈,周边环境了然于心,没有发现值得可疑的地方。
向青山找了棵歪脖子大槐树,从怀里掏出一只德州扒鷄,靠在树干上吃了起来。
骨头就地掩埋,丝毫不露痕迹。
不愧是善于隐藏的顶级高手,风云旗名不虚传。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刀条的行踪,但是向青山不担心。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刀条默默无闻的人还没有生下来。
百十年来,江北帮一直活动在大江沿岸,足迹从来没有踏入过真正的北方。
但是向青山有信心。
风云旗的父辈祖辈,都是从血与火的战争中淌过来的,成建制的小鬼子不放在眼里,还能对付不了这些江湖宵小之徒?
就在他闭目养神之际,一丝轻微的声响进入他的耳道。
微微睁开眼睛,刀子般的目光投向冰湖对岸。
树影丛丛,月光如银。
手电筒的微光忽闪忽闪,那种声响越来越大,大约五六分钟过后,乱七八糟的声音进了林子。
对岸野树林里人影绰绰,黑压压都是人,骑着自行车,胳膊上绑着白毛巾。
“呜呜,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清楚,估计嘴里塞着东西。
“你爸爸?娃哈哈哈,尤志国自身难保,他敢来救你吗?”
夜枭般的破锣嗓子,从冰面上传过来,听起来格外渗人。
“我爸爸是大英雄,你们等死吧。”
那个女孩子叫了起来。
“啪”
应该是抽耳光的声音,女孩这次没有叫,冰湖对岸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马勒戈壁,踩老子脚,死丫头找抽。”
随后又是两记“啪啪”声,对岸响起男人们炒杂的嬉笑。
“郑三炮,有种冲老子来,放开我女儿!”
冷冷的声音,比冰湖上的寒冰还要寒冷。
一条身影颤巍巍地出现在冰面上。
是尤志国,他看起来仿佛老了几十岁,脸上的皱皮一个劲地抖个不停。
“妈逼,尤志国你特么真敢来啊?哇哈哈哈,兄弟们燥起来。把小丫头给我推到前面来。”
夜枭般的破锣嗓子,郑三炮不可一世。
他大手一挥,七八个剃着平头的青年,摁住小姑娘的手脚,把她拖到冰面上。
“爸,别管我。回去码人,毙了这帮狗娘养的。”
那女孩顶多十四五岁,非常泼辣,嘴角边血迹未干,胆子真够大的。
“哇哈哈哈,死到临头,还特么嘴硬。”夜枭般的破锣嗓子仰天狂笑,郑三炮揪住女孩的辫子,把她的脸映在月光底下,用手电筒照着她的脸,继续对尤志国喊话:“尤大警官,谈谈条件吧。哇哈哈哈,你要是不同意,别怪三爷不客气。”
不等尤志国说话,郑三炮指了指他身后的混混们,接着对尤志国说:“兄弟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小丫头细皮嫩/肉,架得住两三百根铁棒槌一起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