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沿西街七号。
这里原是富人家府邸,二进四合院的规模,现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院,里面住户最起码几十家。
后院东厢房里亮着灯,尤志国弄了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跟刀条喝点小酒。
因为女儿获救,不能再对人家板着脸。
不过他这张脸天生没有什么表情,虽然尽力保持微笑,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冰冷如霜。
倒是女儿尤巧云乖巧,年纪不大,干起活来却是十分娴熟。生火烧炕,煮面条,围着刀条问这问那。
好不容易等到小丫头睡了,尤志国双手举杯,对刀条说:“夜里多亏你,我尤志国记住了。”
“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放在心上。”、
刀条拱手还礼。
推杯换盏,二人尽说些江湖上的趣事,对尤巧云、以及与邵洪哲相关的事情一概不提。
直喝到东方露白,刀条起身告辞。
尤志国说,你们初来乍到,丁禹和小赵在一起,不用担心。这个时间点招待所不好找,不如就在家里歇息一晚。
刀条婉言谢绝,推说家里还有孩子,父女俩多日不见,加上尤巧云受了惊吓,需要大人安慰,他就不打扰了。
“刀兄弟走眼了吧?我这个女儿刁蛮泼辣得很,打小就不是省事的主,上房揭瓦,跟个假小子似的。”
说到这里,尤志国稍作停顿,足足过了两三秒钟,他打开门叹了口气说:“兄弟啊,令外甥的事我会尽力。但是话不敢说满,怕是老哥哥我兜不住啊。”
刀条眉毛微微上扬,不过仅仅一瞬间,立马恢复了平静。
他止住脚步,冲着尤志国再度拱手说道:“尤老哥心意,兄弟心领。洪哲肯定是被人诬陷的,他从小家教甚严,断然不会作出如此恶劣之事。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老哥哥不必多虑。”
“咳唉。”尤志国长叹一声,拍着门框摇了摇头:“难呐,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拿巧云威胁我吗?”
“莫非跟洪哲的案子有关?”刀条惊问。
尤志国告诉刀条,说他去吴都之前,收到过恐吓信。让他做人做事留点分寸,不要忘记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女儿。
随后在火车站,郑三炮派人送来的要挟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让他不要插手邵洪哲的案子,提前病退,否则对他女儿不客气。
“此人不过是个传话筒,背后的水深得很呐。”
“洪哲现在哪里?能不能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
“这正是我留你住宿的原因之一,他转送到煤市桥看守所,明早我带你去。”
“大恩不言谢,兄弟记在心里。老哥哥早点休息,明晨七点再来拜访。”
刀条坚持要走,尤志国没有继续挽留。
出了河沿西街,刀条大踏步往前走。此刻天色蒙蒙亮,已经有早起的摊贩在街边忙碌。
“旗主,我查到了。”
一道瘦削身影从黑暗之中闪出来,向青山抱拳施礼,挡住刀条去路。
“向大哥,辛苦。”
刀条回礼,拉着向青山闪进另一条胡同。
“事情发生在顺泰饭店,洪哲在饭店里打零工,事主名叫庄婷婷,清北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个叫做佟春艳的女人,这是佟春艳家庭住址。”
递过来一张白布条,向青山解释说。
布条上鲜血淋漓,很显然,对方用血写下来的。
后井胡同三十九号,佟春艳。
“劳烦向大哥继续查,走,找个招待所休息一下。”
“已经找好了,就在后井胡同。”
向青山从背包里摸出个布袋子,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零碎钞票。
他接着说;“两百五十七个人,没一个有钱的主,拢共不到一千块,将就用。”
“你又黑吃黑。”
刀条仰天打了个哈哈,冲着向青山戳了两指。
“没办法,谁让这帮兔崽子助纣为虐?”
二人说说笑笑,大踏步赶往后井胡同招待所。
招待所位于前门楼派出所和西河沿街东南角。
就在刀条和向青山进入招待所不久,赵小狗骂骂咧咧,骑着二八大杠,载着丁禹从门口路过。
“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非拉着别人出来跑,有意思吗?”
“这事没那么简单,夜长梦多,抓紧找到佟春艳。再说了,你小子脚太臭,闷在屋子里熏死人。”
“拉倒吧,脚臭怎么了?脚臭才是真男人。”
丁禹说赵小狗脚臭,赵小狗不服气。明明已经洗过两三遍,热水烫掉七层皮,闻起来香香的。
有老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个人卫生标准不在同一个境界。
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故,加上丁禹帮他收拾好屋子,作为报答,赵小狗去外面找了点吃的,并且将邵洪哲的案情稍微透露了一丁点。
就是这一丁点,被丁禹抓住不放,非要立刻去找佟春艳,说佟春艳是打开案情真相的缺口。
作为资深老刑警的得意门生,赵小狗能不知道佟春艳的重要性吗?
去吴都之前,早就跟师父提问过佟春艳。那丫头一口咬定,就是邵洪哲强/奸的庄婷婷。
当时她和庄雅婷去顺泰饭店会朋友,朋友喝醉酒,趴在桌子上睡觉。邵洪哲把庄雅婷拉到隔壁秋叶林包厢,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们要见的朋友是谁?”丁禹问过赵小狗。
赵小狗说,是个名叫福林的珠宝店老板,请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
当时统统带回派出所询问过,那帮人喝得稀里糊涂,不知道隔壁包间里发生的事。
要想知道真相,只能找佟春艳。
丁禹的脑子里再次闪过燕振国的影子,他动了动嘴皮子,没有问赵小狗。
因为赵小狗一再强调过,查案子抓坏人是他们警察的工作,不可以把案情泄露给其他无关人员。
“这是对现场人员的保护,知道不?我们做警察的,必须守口如瓶。”
“那你怎么把佟春艳的名字告诉我?”
丁禹反问,急得赵小狗直跺脚,戳着丁禹的脑袋,问他是不是驴脑袋被门挤过?
临了说了句:“我特么不是跟你同一天生日吗?瞅着你小子觉着亲切。”
所以,两个人等不及天色大亮,风急火燎往后井胡同赶。要不是路上吵吵闹闹,保不齐在招待所门口碰到刀条和向青山。
后井胡同三十九号,斑驳老木门,门上的红漆都快掉没了。
丁禹上前敲门,被赵小狗拽到后面,直接把门推开。
“大杂院,敲门谁来给你开?”
这家伙冲着丁禹扬脖子,显呗他的能力。
院子里有个老大爷正在搬蜂窝煤,听到大门声响,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大爷,您没事吧?”
丁禹一个箭步跳过去,把老人从地上扶起来。
“毛毛躁躁,嚇死人呐?大早晨老鸹叫,一准儿没有好事。”
没料想老头是个瞎子,抓住丁禹的胳膊,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相仿。